不知多久之後，劍停曲停，黎風烨收劍回身，背靠欄杆。

他本不該覺得乏累，此時聽見謝明青遠遠近近的腳步聲，仿佛有人擠壓他的肺腑，逼得他不得不喘息出聲。

忽然，一隻小巧酒盅遞來，清液輕蕩，盛的自然是那壇酒。

黎風烨看向捏着酒盅的那雙手，悶聲道：“不想喝。”

“喝了吧，黎大俠，你瞧着似乎很累。”謝明青回話。

黎風烨側身，面前的謝明青照舊一身白衣，眉眼不改。

他垂眼望向那小小的酒盅，雙手稍動，一手擒住謝明青手腕，一手接過酒盅，這才一口飲下。

“太甜，沒勁。”黎風烨說着，把謝明青拉近一步。

直到兩人胸膛相抵，他終于将謝明青面容盡收眼底，清清楚楚地看見對方嘴唇發幹。

謝明青拎起酒壺，又為黎風烨斟滿，笑問：“黎大俠喜歡烈酒？”

“我喜歡什麼，你還能不知道麼？天底下美酒，哪有一壇滋味比得過百花釀？”黎風烨再次飲盡。

謝明青道：“可惜那日在下沒怎麼好好品嘗百花釀。”

“又裝傻……”

兩人說話間，黎風烨不知喝下多少。他望着謝明青奪走酒盅酒壺，掙開自己手腕，轉而放到一旁，輕聲道：“夠了，黎大俠，再喝便要醉了。”

“醉？這麼點，拿來開肚都不夠用。”黎風烨跟上謝明青。

見他始終跟着自己步伐，謝明青站定，“黎大俠跟着我，是打算與我一同回房歇息？”

黎風烨停步，張了張嘴，道：“我尚有話未問。”

謝明青笑道：“黎大俠但說無妨。”

“你——”那兩顆痣點又在眼前飄動，黎風烨再次走近，握緊謝明青手腕。

他猶豫一霎，先問：“爹喚你再見，你們說了些什麼？”

“頑疾纏身，不過苦痛生死而已。”謝明青答。

聽他平靜，黎風烨愈發不平靜，抿唇道：“好，你什麼都不願說，我今日不再問你真氣之事，隻問你——你到底為什麼不願承認自己是謝珂？阿珂，為什麼？難道對我你都不能承認？”

“隻是對我承認你是謝珂而已，這到底哪裡為難你？那晚不老泉旁，你都喊過我師兄了啊。有一便有二，你再喚我一聲師兄，莫非就這麼難？”黎風烨越說越激動，渾然不覺自己與謝明青挨得越來越近。

漸漸，他鼻尖抵着謝明青鼻尖，低聲道：“阿珂，我不過是想再見見你……我，你走的時候，我哭了許久，如今你回來了，你卻什麼都不說？”

“你有什麼理由，什麼難處，直說便是。為什麼一言不發？你連小青都不要，七年，莫非連我們在山莊共度的七年歲月都是假的麼？”

黎風烨下意識攬過謝明青肩頭，握着謝明青手腕的五指又穿進他指縫之間，反扣謝明青掌背。

他問：“酒呢？沒喝完吧，你有傷在身，我代你喝了。”

謝明青推了推黎風烨肩頭，“黎大俠，你還說你沒醉。”

“本來就沒有——”

謝明青莫名傾身，靠近黎風烨雙眼，打斷道：“你說，你哭了許久？”

“你不相信？那日送葬書生哭得最狠，我一滴淚都沒有流，沒想到後來……我握着小青在不老泉邊舞劍，劍落了，梅花落了，我也……”

黎風烨的回憶戛然而止。

他盯着謝明青，心頭郁結化作無奈，“阿珂，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傷心。你也沒辦法明白我有多傷心。”

不料謝明青忽地一笑，溫熱的吐息盡數拍在黎風烨臉上。

那兩顆小痣似乎晃得更厲害了。

黎風烨想着，看着他的臉龐，隻覺得謝明青笑得煞是可恨，卻也極其可愛。

眼前人分明就是他的師弟，一直是他的師弟，從未變過。

黎風烨擠着謝明青壓上欄杆，松開攬過他肩頭的左手，反而捉起謝明青另一隻手，“你到底在笑些什麼？”

謝明青笑意不改：“黎大俠，我說過了，我不是謝珂。”

黎風烨抓着那隻手，不自覺按上謝明青心口，怦怦跳動，活的。

真的。黎風烨又看謝明青，輕聲道：“那你說，我究竟愛的是謝珂，還是謝明青？”

牢牢握住的那隻手頓時僵住，謝明青難得呆在原地，“愛？你……”

“你怎麼會愛我？怎麼可能？”謝明青滿臉詫異，“黎師兄，謝珂這個名字——”

不待他說完，黎風烨一聽“師兄”二字，立馬失了理智，幾乎貼在謝明青臉頰出聲打斷：“你渴麼？”

他垂眼瞟向面前人的雙唇，唇肉飽滿，時張時閉，隻可惜略顯幹澀。

“什麼？”那片唇瓣又動了動。

黎風烨小聲回答：“我渴。”

謝明青疑惑：“方才不是喝了酒——唔。”

黎風烨低頭，如願以償地叼住那兩瓣太不安分的唇肉。

他咬了兩下謝明青飽滿的唇肉，便聽謝明青氣息漸亂，吸着氣開口：“黎……黎師……”

黎風烨越聽越是百感交集，他半閉雙眼，一言不發地依着謝明青唇角下滑。

齒下的鼓動砰砰直響，黎風烨姑且停了停，道：“你若不願承認你的身份，便不要再喊我師兄。”

他定了定神，發覺眼前經他觸碰的肌膚一概泛起薄紅，刺目不已。

黎風烨恍恍惚惚地想，沒錯，就算我是見色起意，那又怎麼樣？

聞言，謝明青竟然改口：“黎大俠——”

黎風烨立刻擡手捂住他的嘴，自顧自道：“從小你就比我聰明，你來說，你到底是我的師弟，我的好友，還是我的謝公子？你喚我‘相公’，那你到底是我的娘子、妻子，夫人？還是什麼？”

相貼的身軀微微顫栗，黎風烨忽然更加無奈，“阿珂，你不用回答我，因為我也不清楚。”

他松開手，輕輕刮起謝明青眉下的小痣，目光也回到謝明青臉龐。

卻見謝明青神色難辨，不知是錯愕，是困惑，還是其他？

黎風烨再一次含住謝明青的下唇。

謝明青不言不語，異樣的滿足徐徐充盈黎風烨整個身軀。

他一時親他，一時蹭他柔軟的臉頰，撫摸他的兩顆小痣，越發不舍。

黎風烨又說：“你走的那一年，大師姐說，如有迷茫之處，便以刀劍破之。阿珂，我對你也很迷茫，所以我決定……”

“我要試到我明白為止。”黎風烨重新貼上謝明青的雙唇，手掌在謝明青腰後遊走。

下一瞬，他咬着謝明青悶聲開口：“但若你不願意，推開我。”

懷抱中，兩人緊緊相抵。

就在黎風烨打算更進一步之時，不遠處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謝公子，你果真在此。我觀你不在房中，便來尋尋你。”

“在下有事欲說，青瀾的确往蜀地去了。”連長洲的聲音由遠及近，忽然，明亮的燭光照來，打在糾纏的兩人身上。

它晃得黎風烨眯起雙眼，同一刻，黎風烨聽見連長洲驚叫：“你，你們！小珂，阿烨！你們倆在幹什麼！！”

（卷二：欲語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