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巨響,瓷偶砰然落下,尤憐天受驚之餘扶住瓷像,雙唇抿起,半晌忘了言語。
瓷像未碎,驚愕之中,幾人先後倒吸一口涼氣。連長洲反應最大,乃至于起身捶胸頓足,長籲短歎:“罪過、罪過啊。”
黎風烨回神,正想拉住亂走的連長洲,謝明青瞥了書生一眼,搶先按下連長洲肩頭,“不過一尊瓷偶,還請連公子冷靜些。”
見他如此,黎風烨袖手旁觀去了。
恰逢玉霓端詳瓷像,說:“不是血。”
丹儀更是鎮定地探手刮下“血淚”,暗紅浸染甲片,她開口解釋:“朱砂做的把戲。”
黎風烨好奇,亦欲一探,卻被兩人同時喝止。
“等等。”丹儀起身望向門外。
尤憐天随之邁步,“祠堂外有動靜。”
連長洲與謝明青距離大門最近,連長洲撓了撓頭,“歌聲停了,還有什麼動靜?”
黎風烨雙耳微動,面色凜然,飛快奔向大門,而玉霓、謝明青動作最快,玉霓蹬腳踹開漆門,謝明青一旋身便飄到祠堂之外。
他玄紫長袍本該與夜色融為一體,此時卻綴上日暮晖光。
“走水了!”
大門敞開,時有時無的煙味竄進衆人口鼻,幾人忙不疊離開祠堂。紙窗院扉之後,火光飄揚高升,正在不遠處。
“村長家方向!”謝明青難得大聲。
此地竹籬木屋遍地,又在山中,火情一旦蔓延,後果不堪設想。顧不得瓷偶古怪,衆人交換眼神,立刻閃身救火。敵暗我明,臨走前,黎風烨趁機尋了幾塊石頭墊上門檻,頂開大門,防範未然。
火勢不大,卻如燎原之勢席卷村長家小院。縱使他們察覺及時,催足内力來往打水撲沙救火,逐漸黯淡的火光之中,片刻前踏足的小屋未能幸免。它傾塌倒下,難見原貌。
不等衆人走進廢墟,如鬼似魅的歌聲再度響起,一字又一句,咬牙切齒,力竭聲嘶,竟比先前兩遭憤恨怨怼之意更濃。不明緣由,歌聲偶爾停頓,短促的譏笑取而代之,愈發毛骨悚然。
歌聲裡,火光中,黎風烨踩着斷梁木屑走出小院,驚覺自己與同伴失散。
“謝明青?人呢?”
“連長洲?傻書生,跑哪去了?”
他喊了兩聲,被濃煙一嗆,感歎自己傻得可以,便收了心思,向水井而去。
未行幾步,夜色重新挂滿天幕,越來越小的焰火裡,忽然多出星星點點的光芒。
黎風烨定睛瞧去,原是一簇簇升起的火苗,再一看,它自燈台竄起。村民們手持油燈,紛紛離開房屋,随着唱詞字句,歌聲起伏,一步步走來,時緩時急。
村民也察覺起火了?火勢雖小,點燈無疑危險。黎風烨皺眉走近,尚未出聲提醒,村民們竟圍成一圈。此時離得近了,黎風烨再看,他們睜眼張嘴,目中無光,口中喃喃,重複着他聽不懂的話語。
人傀。
駭人的念頭甫地冒出,焰光閃爍,一台油燈飛快擲向黎風烨,陷入黑暗的村民身影如野獸般撲來。
唯恐火勢加劇,黎風烨運掌熄燈,掠身搶來油燈,邊退邊引走村民們。
然而當他與村民們擦身而過,黎風烨恍然大悟:村民根本不是沖他而來的!他們步調一緻地朝着村長家前進,油焦味隐隐,竟然是他們親手點的火!
黎風烨連忙再奪油燈,飛擲石子點其睡穴。出乎意料,一招落下,村民渾然不受影響,照舊向前而去。
但聽咳嗽聲頻頻,東南邊奔來一名蒙面少女,正是今日遇見之人。
她背着酣睡的小寶,見黎風烨與村民膠着,大聲道:“咳——咳,别點穴,千萬别碰鄉親們!”
蒙面少女目光掃過,看着他的刀匣又說:“打暈他們!”
聞言,抽出問水流的黎風烨當即改招,劍背敲了又敲,村民接連倒下的同時,失散的丹儀與尤憐天自水井方向趕來相助。
蒙面少女身無功夫,不過是拿着石子幫忙,另外三人有的奪燈有的點穴,一時間,不遠處火光散去,村民們倒下又醒來,再度包圍四人。
“他大爺的,哪個孬種在這兒耍把戲?!”丹儀越看村民們,越是怒意橫生。
她一面說,一面瞧向尤憐天,“憐丫頭,非毒非蠱,定然有人在後操縱,你同為遺民,可有不适?”
尤憐天搖頭,“聽說當年的人傀便是如此不死不傷,難道——”
“鄉親們并非人傀。”蒙面少女出言打斷,“這樣不行!”
她放下小寶,相距最近的尤憐天順手接過熟睡的孩童。蒙面少女随即咬破手指,喝道:“你們離我遠些!”
三人退後,少女掐住指尖,血珠滾落的霎那,村民們齊齊扭頭轉身走向她,無比詭異。
蒙面少女保持着步伐退向村口,“村裡家家戶戶院牆後有麻繩缰鞭,麻煩三位助我将其尋來,将鄉親們綁在樹下!鄉親們沒有武功,全靠——”
她話語一停,又說:“鄉親們沒有武功,掙脫不開,有勞諸位了!”
那廂引領村民遠離火源,這廂衆人顧不得其他,連連奔向她話中地點,取來粗繩,将十來人手足綁在樹樁邊,一一打暈,這才消停片刻。
村民們終于不再轉醒,蒙面少女脫力跌坐于地。
見狀,黎風烨掏出傷藥,丹儀與尤憐天同時上前,為她包紮。
指尖血止,歌聲不見,蒙面少女望向尤憐天,無故苦笑起來。
尤憐天目光憐憫,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