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招後,其中一人轉身目睹尤憐天手中扇、腰間笛,立馬逃之夭夭,楚青瀾不解着,尤憐天開口:“是嘉陵幫的招式。”
“嘉陵幫?”楚青瀾念頭一轉,“任鳴?是那個練了《九連環》殘頁的任鳴所在門派?”
尤憐天沒有回答。
最後幾名刺客屁滾尿流,落荒而逃,有的客人叫嚷起賠償,有的客人舍不得入場的銀兩,央着師姑娘現身再奏一曲。
芍藥館衆姑娘各自應對,主持大局,楚青瀾雙眼掃了圈四周,趁亂躲進姑且完好的雅座。
待猶豫半頃的尤憐天共同入内,她拉下竹簾,側耳貼近鄰座。
隔壁漸漸落座的客人們驚魂未定,一面飲茶,一面長籲短歎地說起今夜的荒唐事:“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城郊走水,誰都不敢招惹的芍藥館居然來了刺客。”
“什麼?城郊怎的無故走水?”
“你以為老子為什麼在此!外頭亂成一片,還有好些前不久向錦城走了一趟的唐家人,全救火去了。老子專門往芍藥館躲,哪曉得館裡還有刺客!”
“聽說有人故意縱火……”
“那兒有什麼好燒的!”
“各位兄台,據在下所知,城郊好幾處同時起了火,縱火的似乎不止一人……”
“管他的,老太爺早已跑去城門候着了,官差們也在,救得及時,應當無事!”
偷聽的楚青瀾雙耳微動,時不時支起身,顯然正在猶豫是否該當問問衆人城郊之事詳細。
對面的尤憐天望着她,讷讷出聲:“楚姑娘,你……我向你下手,對你出招,你為何還要我同行,領我來到此地?”
楚青瀾立刻看向她。
此時的尤憐天方巾長衫依舊,蒼白的臉龐幾無血色,長眉微蹙,雙唇輕張。她這副愣神的模樣,與彼時民居裡神态自如,出扇相向之徒,簡直判若兩人。
*
金烏墜野,舉目焰紅,城北民居中三人對峙。
但看竹扇逼近面門,扇頭輕抖,飛出紅豆大的黑點蹿向七竅,楚青瀾巍然不動,原地拂袖一振,黑點乍地落地,蠱蟲死,百足僵。
尤憐天失神霎那,扇落袖揚,又見床底、櫃下、燈中、火盆裡爬出一隻隻一指長的軟蟲,不斷蠕動着,接近玉霓與楚青瀾兩人。
然而刀尖沒入半分,尤憐天頸邊血珠滲出,同頃,相距兩人半寸之地,蠱蟲顫顫停下,再不敢動。
不顧眼前長刀,尤憐天垂眼一掃,低喝出聲:“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楚青瀾依舊未曾踏出半步。
向來平靜微笑的尤憐天神色驚惶,仿佛陷入巨大的震撼之中。
她探手去捉竹笛,玉霓反手揮過,左手刀鞘打掉竹笛,右手持刀在前困住尤憐天,“《碧海流珠記》寫遍少主情事,莫非不曾寫過她那一本家傳武功《潮生曲》護心禦體,百毒不侵,百蠱不懼?”
楚青瀾望向玉霓,“小霓——”
玉霓語氣堅定:“尤姑娘,我正是碧海流珠閣玉家後人。你信戲折,不如信一信我。”
尤憐天目光閃爍,視線在玉霓與楚青瀾之間徘徊,終而偏頭停在楚青瀾身上,喃喃道:“可你姓楚,你是楚家人,你為何——你與碧海流珠閣,為何——”
聽她口不擇言,楚青瀾歎息:“小憐,我所學心法便是《潮生曲》。”
“《碧海流珠記》最後一回寫武官與皇子聯手,終于騙來《潮生曲》,卻發現那是一本獨獨女兒身方能修練的功法……”尤憐天雙眼發怔,“他們憤恨撕書之時,少主早已策馬遠去,揚鞭天下……”
另外兩人一言不發。
尤憐天後退半步,頹然倒地,“百毒不侵,百蠱不懼,這……這《潮生曲》竟然是真的……天下當真有此功法。哈哈哈——”
“百年來,八十一蠱遺民尋盡世間祛毒解蠱之法,生不如死,卻比不過區區一本功法效用?”尤憐天仰天大笑不止,直到一口氣喘不上來,咳嗽連連,方才看向玉霓,“你——咳、咳,身為碧海流珠閣後人,玉姑娘,你不恨麼?”
玉霓垂眼,“尤姑娘,戲折隻是戲折。”
“碧海流珠閣行蹤隐秘,幾十年來已然無人見過其中弟子出世,《碧海流珠記》唱遍大景,後人編造杜撰昔年少主生平,無數毀譽加身,謾罵稱頌皆有,你當真不恨麼?”尤憐天又問。
玉霓沒有說話。
三人僵持之際,身後柴門吱呀輕響,有人走入屋中,正是丹儀。
她氣息平穩,想來旁觀許久。此時她掃了眼那群不敢動彈的蠱蟲,抱臂看向尤憐天,冷冷道:“看來花盜身上的确不是‘瀝心蠱’,而是你們仿制它煉成的蠱毒。可你失敗了。憐丫頭,就像你模仿彩衣皇抱琴侯的絕技‘蝶戀花’,你還是失敗了。”
跌坐在地的尤憐天搖頭,“不,我沒有失敗。她畢生絕學,留下的蠱蟲絕不可能失敗,我還有希望,我還有……還有村民們……”
她說着說着,再度喘氣咳嗽,仿佛溶洞時所受内傷複發。
看她失神自言自語,丹儀不再理睬,轉頭與玉霓、楚青瀾說:“此人不可多留。”
玉霓颔首,楚青瀾沉吟一聲,搶先甩出青綢,綁住尤憐天雙臂腰身,“但我必須弄清楚小花之事。”
受制的尤憐天神色惘然,幾不掙紮。見狀,楚青瀾捆着尤憐天走出民居,玉霓随行,丹儀處理罷目之所及的蠱蟲,再度鳴箭示意留在城中的唐門弟子,跟上楚青瀾步伐。
楚青瀾提議去往芍藥館,兩人沒有異議,一道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