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衆人啞然失語,丹儀冷哼:“好啊,真好啊,八十一奇蠱害得百姓至此地步,魔教四處劫擄,利用遺民,你竟用三更愁與魔教的法子去救你的遺民們?”
她咄咄逼人,又說尤憐天眼下堂而皇之,滅口鐵匠,不還是擔心自己身份暴露?賊喊捉賊去抓那花盜,照舊是見花盜漸有神智,特來鏟除異己。
尤憐天波瀾不驚,搖頭否認:“不。是她不聽話,村長們、鄉親們都那般聽話,隻有她不聽話。她作為養母施蠱的第一批天生‘種子’,偏偏那麼不聽話——我煞費苦心,将種子們安置洞中,如此多年,有吃食衣物相送,有其他種子陪伴,安安穩穩,無風無雨。放着這樣的日子不過,她憑什麼離洞?憑什麼擅自行動?”
“十年前,她去燒了薜蘿山,十年後,她來到錦城招搖,徒添麻煩。她隻是好奇,卻有可能害得鄉親們都不得安生!蠱毒未成,‘蝶戀花’尚未播至各個村落,絕不能被旁人發現!”尤憐天提起何蓮時,語氣驕傲,此時說及“種子”,難見先前憐惜遺民的神情。
衆人聽得清楚,看得明白,心緒不一。
連長洲向來優柔寡斷,問:“尤姑娘,百年前藥神大破八十一奇蠱,而今有藥神傳人在世,遺民病症難道當真無法痊愈?”
謝明青接話:“蠱毒互噬,損脈焚心,即便能自其中尋見解法,如此一代傳一代,隻怕是延續八十一奇蠱。”
一旁抱臂的玉裳沉吟:“何況蠱蟲入體最是折磨,實在不值當。既知《潮生曲》百毒不侵,百蠱不懼,也許可以——”
原先不論旁人置喙,尤憐天幾無反應。此時她看向謝明青、玉裳兩人,白面含笑,目光冰冷,“沒有也許。本非人人能夠掌握的武學,《九連環》如何、《無悔功》如何、《潮生曲》又如何?你們碧海流珠閣之事我也不懂,但我說過,我研制蠱毒,潛心‘蝶戀花’一技,從無私心,未曾他念——我隻為了救鄉親們、保護鄉親們。”
不聽她義正言辭,丹儀敲了敲桌,“老娘與小白臉所見略同。以毒攻毒終非正道,若天下醫者共聚一堂,齊談遺民解毒之法,未嘗不可一試。”
楚青瀾立馬撫掌拍闆:“那我們便去把杏林首座、藥神傳人、鬼門峽裡的大巫蠱師後人、全天下的名醫都找出來!本姑娘在此,還有禦醫相助,定有希望!”
“若有機會回到南海,請示閣主,向遺民之中女子傳授《潮生曲》,也許另有生路。”玉裳終于說完了前一句話。
尤憐天微笑開口:“不可能。如果你們江湖人願意施以援手,怎會百年未見解法?我不相信。世間最不可信的便是旁人與承諾,人心叵測,而承諾虛無缥缈。”
丹儀面色更冷,嗤道:“輪不到你說這話。”
數日以來相處,始終徘徊于信任與懷疑之間的尤憐天身份徹底落地,黎風烨心中感慨萬千。
奈何“鬼村”村民的迷離模樣、花盜瘋癫發狂的舉止、魔教大戰厮殺不停的殘酷一一跳到眼前,尤憐天助纣為虐一事闆上釘釘,他悶聲道:“尤姑娘,你曾屬無悔宮,既是魔教舊部,又以彩衣皇之法為禍蜀地,必要時,我會殺你。”
尤憐天神色不改,問得平靜:“那些對遺民下手的江湖人呢?黎大俠,你殺不殺他們?”
“若你所言屬實,恃強淩弱之徒,我不會心慈手軟。”黎風烨看着她回答,“即便顧沾巾也一樣。”
“是麼?”尤憐天揚起嘴角,微笑掃視衆人,又問:“諸位打算前往鬼門峽求得解毒之法,若在下說,連公子身上病症與我們類似,《無悔功》亦能壓制毒發呢?”
在座數人紛紛看向連長洲,連長洲一愣,低頭瞧桌上的木紋。
他沒有說話,謝明青率先反駁:“《無悔功》脫胎《九連環》,定有風險,不可行此功夫。”
楚青瀾挽着連長洲附和:“就是,呆書生,我們一定能找到鬼門峽!見了那群大巫蠱師後人,八十一奇蠱一定也有解法!”
“呵呵,今夜芍藥館遭襲,任鳴命嘉陵幫衆來此,諸位不好奇麼?”
“江湖人人皆道任鳴手握殘頁,猜測他修練九連環臻至三重天境界,此人曾于魔教遺址覓得殘頁,你們便不好奇無悔宮具體何在?”
“一路來,諸位問來問去概是魔教大戰,你們便不好奇無悔宮遺址廢墟模樣?”
“昔年《九連環》數張殘頁于此失散,神功威名,諸位當真不好奇麼?不若随在下一同前去遺址探探?”
尤憐天不斷發問,聲音低沉宛若蠱惑,正巧點中衆人疑慮。
嘉陵幫緣何派來刺客為其一,鬼門峽方位懸而未決乃其二,有她尤憐天魔教舊部在此,祝雲聽曾言魔教或有動靜,難說是否還有其他魔教舊部潛伏各地,便是其三。
越逼近籠罩武林數十年的謎團,事态越發複雜。不僅黎風烨無法當機立斷,其他人同樣如此。
他們另說幾句,到底以擺在眼前的尤憐天為重。幾人企圖點穴,尤憐天果真與花盜一般,渾然不受影響。
最終丹儀出手,直接拿來粗繩鐐铐,将她與自己綁在一起,定下輪流守夜順序,隔日再議尤憐天去留。衆人就此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