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桑岩的重逢,帶給我一種期盼已久的釋懷。
他終于不再是那個若隐若現的幻影,不再是我記憶中反複描摹、越描越模糊的剪影,而是一個真實存在于我面前的男人——有疲憊、有生活的褶皺,卻也因此更加具象、更加清晰。
第二天上午,電話鈴一響,我就知道是誰。
“快說!怎麼樣?見到桑岩!”林曼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快人快語,語氣中藏不住的興奮,讓我仿佛聽見她在電話那頭飛快眨眼的樣子。
“沒什麼,就是見面聊聊天,挺開心的。”我回答得雲淡風輕——這确實是實話,卻也不是她想聽的版本。
“他是不是比以前健談了?不再是那種冰冰冷冷、一副誰都不想搭理的樣子了?”
我笑了笑:“嗯,确實,跟以前不太一樣。”
我沒說的是,那種“不一樣”,讓我感到一種隐隐的落差。
“就這些?你對他現在的感覺呢?”林曼窮追不舍。
我停頓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我覺得,他跟我記憶裡的桑岩,完全不一樣了。”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語氣輕松,心裡卻不是滋味。那種不适應,是因為我終于意識到:原來這些年,我一直記挂着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在我的記憶中,他像是被光環環繞着的少年,有克制的溫柔,有沉默的堅定,有讓人不敢靠近卻又忍不住靠近的吸引力。但現實中的他,已沒有那層朦胧的濾鏡,也不再遙不可及。
他沒有高高在上,隻是像千千萬萬普通人一樣,也被生活一點點打磨得平靜内斂。他沒有我筆下小說男主的光芒,卻有了真實生活賦予的溫度和紋理。
他隻是個普通人——而我,終于也看清了這一點。
“其實誰不是普通人,是你自己把他幻想成白馬王子了。”林曼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犀利,卻也不可反駁。
我輕笑了一聲,試圖為自己拉回一點面子:“我們還是挺聊得來的,說起在國外的生活,挺知音的。”
其實我更想說的是,面對這個真實的桑岩,我終于可以不慌不忙、毫無防備地坐在他對面了。
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軌迹,而我也早已走過了屬于自己的故事。
我們之間,不再有未完成的對白,也不需要再試圖解釋什麼。
我不再為了博得他的注意而小心翼翼,不再因為他的沉默而心跳如鼓,也不再害怕和他并肩時的沉默——那不再是尴尬,而是歲月沉澱後的平和。
那一刻,我真以為,自己已經徹底釋然了。
隻是我沒料到——光環之下的釋懷,并不是結束,而是另一段故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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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種輕松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太久。
見面後的第三天,桑岩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有家湖北菜館挺地道,想去試試嗎?”
他的語氣依舊随意,像是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沒有多餘的寒暄,也沒有刻意的鋪墊,甚至連“有空嗎”三個字都省略了。
我怔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又約我。不是一周後,也不是臨近他回加拿大的時候,而是僅隔了一天。
我心裡像被什麼輕輕拂過,不痛,但泛起細微的漣漪。
這次,他沒有再提“老同學叙舊”,也沒有給出任何看似正當的理由。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他想帶我去吃湖北菜。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随口一提,仿佛隻是突然想起一道菜的味道,于是順勢邀請一個老朋友陪他走這一趟。但越是這種輕描淡寫,我心裡卻越覺得不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