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的交談,讓桑岩從我曾經的幻想中走入現實,徹底打破了他在我心中“高冷”的形象,展現出意想不到的親和與真實。回首往昔,我不禁覺得有些可笑。
或許是年少時閱讀了太多小說,在他人編織夢想之際,我卻在自己的腦海中塑造了一個“虛拟的桑岩”。在我的想象裡,他是少年版的維西利,帶着《飄》中讓郝思嘉無法抗拒的傲慢魅力;他也是拉爾夫神父,冷峻而隐忍,讓人甘願在他周圍苦苦掙紮;他還如同簡·奧斯汀《傲慢與偏見》中的達西先生,外表高傲冷漠,令人難以接近,然而内心卻真誠善良,最終赢得了伊麗莎白的心。
他以那冷峻的外表和恰到好處的漫不經心,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我年少時的心魂。然後,他的消失,使他在我記憶中“青春永駐”——而我的執念,讓他在我心中“永生”。
然而,如今在現實中再次相逢,那層“清冷的光輝”已然褪去。站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個完美無缺的夢幻少年,而是一個與我一樣,在生活中摸索、掙紮的人。我竟感到些許失落。
當我們談起高中往事,他的每一句話都坦蕩而随意。他說,推薦我演女主角,“隻是因為你想演。”他說,提醒我去河邊靜坐,捉弄潘老師幫我脫困,“隻是惡作劇。”
可我卻從那些“輕描淡寫”中,讀出了某種隐秘的關心。或許,對已經32歲的我們來說,16歲發生的事,早已屬于前半生。但不知為何,我隐隐有種錯覺——那個當年“斷更”的故事,突然迎來了遲到的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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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與桑岩重逢後,我的内心充滿了矛盾與掙紮。我承諾過父母,與他相處時要保持分寸,不越雷池半步。然而,心中那股隐隐的期待卻讓我難以平靜。我刻意不去主動聯系他,提醒自己,他将在不到兩周後返回加拿大,我們終究會再次天各一方。然而,這種自我克制并未減輕内心的波瀾。
第三天傍晚,手機鈴聲打破了我的沉思。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接通電話後,桑岩的聲音傳來,低沉而溫和。這一次,他沒有約我共進晚餐,也沒有找任何借口,隻是簡單地說:“出來走走吧,一起去看看我們以前的高中。”
我怔住了,指尖微微收緊手機。這個提議讓我猝不及防,思緒瞬間被拉回到那些青澀的校園時光。片刻的沉默後,我輕聲問道:“什麼時候?”
“晚上六點,等學校放學後,校門口見。”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期待。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輕輕應道:“好。” 挂斷電話後,我站在窗前,望着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心中思緒萬千。這次重返舊地的邀約,仿佛預示着某種未竟之事即将續寫,而我,既期待又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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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晖灑滿校園,我和桑岩并肩走在操場的跑道上。經過與傳達室老大爺的溝通,我們得以進入這片承載了無數青春回憶的地方。落日将我們的影子拉得悠長,仿佛将記憶也一同延展,帶回到那些青蔥歲月。
操場上,微風輕拂,帶來熟悉的桂花香氣。遠處的教學樓靜靜伫立,窗戶反射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在歡迎我們的歸來。操場邊的老槐樹依舊挺拔,樹下的石凳上刻着些許模糊的字迹,或許是某位學弟學妹留下的青春印記。
桑岩似乎察覺到我的情緒,走到籃球架下,做了一個投籃的動作,仿佛将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我回過神來,忍不住笑了,那一刻,仿佛我們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年代。
他指着跑道某個地方,笑着說道:“記得嗎?當年你就是從這裡停下來不跑了的。”
我假裝惱怒地推了他一把,半是嗔怪,半是無奈:“早知道中途退賽會惹出那麼多麻煩,我是不是該硬着頭皮跑完?”
“你不會的。”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你就不是那種會被别人強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的人。”
他的話聽起來有點繞,但卻異常準确,讓我心中微微一顫。當年的退賽即便有些是因為青春期的叛逆,但也是我性格的一部分。
我們沿着熟悉的走廊,走進了教學樓,一路走到了我們曾經的教室。教室門沒有鎖。我們對視了一眼,眼中充滿了驚喜,輕輕推門溜了進去。
教室裡依舊擺放着整齊的課桌椅,黑闆上殘留着粉筆的痕迹,仿佛時間在這裡停滞。 窗外的操場上,幾隻麻雀叽叽喳喳地跳躍着,仿佛在訴說着校園的日常。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粉筆灰和木頭的味道,讓人不禁回憶起那些埋頭苦讀的日子。
我環視四周,看着熟悉的黑闆,忽然笑出了聲。可能是因為我們都已經長成大人了吧,此時突然感覺我們的座位其實離老師的講台好近,那時我和桑岩自以為隐秘的互相放哨小同盟,其實早都輕易地被老師察覺到,我不禁覺得又好笑,也意識到當年我們被冠上“早戀”的頭銜,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理由。
“你還記得你畫的那張朱老師的漫畫嗎?” 桑岩一邊說着,一邊用胳膊比劃着當年朱老師的動作。
“當然記得。” 桑岩輕輕歎了口氣,語氣裡帶着一點無奈,“可誰讓你這個傻丫頭,把它傳遍了整個班?”
“我哪知道會傳成那樣……”我心虛地做了個鬼臉。
他失笑,搖了搖頭,頓了頓,忽然低聲道:“不過,當時我挺佩服你的,站出來頂罪,真的挺有勇氣的。”
我微微一愣,随即輕聲說道:“你不是馬上也站起來,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了嗎?”
話一出口,可能是同時想起當時并肩站在全班面前的尴尬情景,我們都沉默了下來。那個午後,教室裡陽光熾烈,我們并肩站在講台前,被老師訓斥,同學們竊笑。因為這件事,我們的名字再一次與“早戀”綁定在了一起,成為全校的八卦焦點。
我們确認了各自當年的座位後,默契地坐了下來。桑岩的座位離我很近,近得讓我不禁回憶起那些年,我曾調皮地用辮子輕掃他的肩膀和臉,引得他無奈又佯裝憤怒。此刻,他近在咫尺,我卻陷入了深思。當年,那個總是沉默寡言、帶着幾分神秘感的少年,是如何悄然走進我的心裡的?那份遙不可及的感覺,為何在我的記憶中揮之不去,伴随了我這麼多年?
這次故地重遊,仿佛讓我回到了那個青澀的年代。我側過頭,凝視着身旁的桑岩。刹那間,時光仿佛倒流,他重新煥發出少年時的光彩。我竟再次看得出神,心中湧起複雜的情感。然而,這一次,我清晰地感受到,桑岩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存在,而是近在眼前,真實而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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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沉浸在校園回憶的餘韻中時,桑岩忽然從背包裡取出一個不起眼的牛皮紙袋,輕輕遞到我面前。
“什麼東西?”我有些詫異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