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了酒吧,帶着一點微醺,在夏夜溫潤的晚風中緩緩前行。四周街燈昏黃,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酒香與後海特有的潮濕氣息,一切都顯得安靜又恍惚。
不知不覺間,我們走到了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下。樹影斑駁,投在地上像一張張交錯的回憶碎片。
我深吸一口溫熱的夜風,那是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像高中某個放學後的傍晚,像某場未曾說出口的心事。
我笑了笑,仰頭看着他,低聲說:“你昨天送我的生日禮物我真的很喜歡……但我還想要一件禮物。”
我頓了頓,目光沒有移開,“而且,我現在就想收下它。”
他低頭看着我,目光裡閃過一絲慌亂與猶豫,還有……不易察覺的害怕。他當然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雲翼……”
這一次,反倒是我先邁出那一步,大膽地直視着他。他眼裡那種掙紮的神情,就像當年他想要靠近、又怕越界的那個少年。
我緩緩閉上眼睛,像是交出了所有的防備,也像是在默默請求。
我聽見風從樹梢滑過,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也感覺到他伸出手,輕輕地,拂過我的發梢。
他的動作極輕,像是确認,又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越過那條界線。
終于,他将我攬入懷中。隔着夏天輕薄的衣料,我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還有那顆跳得不規則的心。
下一秒,他終于俯下身,吻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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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遲到了十六年的吻,終于落下。
他的嘴唇溫熱而小心,像是在靠近一個夢境,深怕驚擾,又像是在試探什麼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東西。
這個吻,不是成年人慣常的親密,而是兩個早已長大的靈魂,在這一刻,忽然回到了十七歲的身體裡。那種輕觸,帶着幾乎不合時宜的羞澀與笨拙——卻正是因為這種不熟練,才讓它比任何熾熱都更真切。
他沒有急切地索取,也沒有急于證明什麼。隻是輕輕地貼着,像在确認我的存在,又像在确認,他終于可以擁抱當年那個沒敢靠近的我。
我們的鼻尖輕輕碰着,呼吸交融着,卻誰都不敢太用力。我們像兩個終于鼓起勇氣去親吻初戀的少年,笨拙、緊張,卻又滿心歡喜。
我感受到他唇瓣的顫抖,也知道自己的指尖早已冰涼。那不是害怕,是太過在意。
每一次呼吸,每一寸靠近,都仿佛在問:可以嗎?現在可以了嗎?
這一吻像是一場遲到的成年禮,卻被我們用青春期的心,完成得如此虔誠。沒有技巧,沒有侵略,隻有長久壓抑之後的釋放,以及,那一點點不舍得放開的柔軟溫情。
淚水在不知不覺間滑落,我沒有去擦——他也沒有松開。
因為我們都知道,這一刻,我們不再是三十多歲的彼此,而是,那個坐在并排課桌前,卻從未說出喜歡的——十七歲少男少女。
而他不知道的是——
我的淚,早已悄然滑落。
這一刻,我終于知道,自己曾經有多愛他。
也終于明白,這個故事,也許終究隻能停在這裡。
夜色濃稠,栀子花的香氣隐隐浮動,如同青春的味道,撲面而來。
當他的唇緩緩離開,我睜開眼,凝視着他。然後,在幾乎不受控制的情緒裡,我輕聲說了一句:
“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補上了青春裡最遺憾的一頁。
謝謝你,讓我終于可以放下。
謝謝你,願意陪我,把這個結局畫完。
桑岩知道,我為什麼會要這個吻。
也知道,當我如願之後,意味着我即将轉身。
他望着我,眼神裡交織着太多情緒——不舍、疑惑、害怕。
他終于低聲開口,嗓音啞得像夜色裡吹來的風:
“雲翼,你……”
他知道,我要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