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視線定格在那片空白的簽名欄上。
隻要我寫下名字,一切就塵埃落定,無法回頭。
一瞬間,所有的往事與未來,像潮水般湧入腦海,卷走了我原本試圖保持的冷靜。
那些細碎卻刻骨的片段,一個接一個浮現而出——
那個在校園話劇的燈光下扮演“吉姆”的他,輕聲對我說:“我們還有彼此”;
那個我在放學路上被人尾随騷擾,而他什麼都沒問,隻默默每天等在校門口,陪我走回家的同桌;
那個在加拿大公寓裡,每天盼我到來,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劃掉日曆上又過去的一天的他;
那個站在尼亞加拉瀑布邊,為我實現童年夢想的人,眼神裡藏着溫柔與堅定,在水霧彌漫中輕輕攬住我肩膀的他。
這一幕幕交疊在心裡,像一條時間織成的綢帶,将我緊緊纏繞。過去與現在,不再分離。
而此刻,他就站在我眼前,指尖緊緊握着我的手,仿佛要把那段未完成的青春,那些遺憾與等待,全都從記憶中拉出,化作此刻唯一的肯定。
他不曾開口,但我知道,他在說:
——今生,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Yunyi Gao?”
工作人員用美式發音叫着我的名字,把我從回憶中喚醒。
那一刻,我像是靈魂短暫出竅,仿佛站在一扇門前,看着另一個“我”緩緩踏入新的人生。
我忽然意識到,這不隻是一次婚姻的登記,更像是一次身份的重塑。
一個連姓名順序都被颠倒的“雲翼”,正準備迎接另一個名字,另一個角色,另一個未來。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員開始操作電腦、打印、蓋章。打印機吐出紙張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顯得格外清晰。
她将結婚證推到我們面前——隻是一張普通的四分之一A4紙大小,沒有紅色封皮,也沒有金邊字樣。鋼印壓得不深,若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它的存在。
可我知道,那一枚淺淺的印章,壓住的是整整十六年的重量。
我還在出神時,桑岩從口袋裡,拿出了那枚祖傳戒指。
就是那枚我昨天才還給他的戒指——如今,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他沒有說一句煽情的話,隻是輕輕地,鄭重地,将它戴上我的左手無名指。
他的指尖輕微收緊,像是給我戴上了一圈無形的誓言。
“現在,你是桑家的媳婦了。”他低聲說,眼神專注而溫柔。
我喉頭一緊,眼眶瞬間濕潤。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
這不是一場倉促的婚姻,也不是一次輕率的決定。
這是一個我從未敢奢望,卻終于悄然實現的夢。
至少,那時的我是這樣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