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真正的信任,是不需要查證的。
哪怕桑岩近來變得越來越沉默,回家的時間一次比一次晚;哪怕他總是說“最近工作太忙”,卻在家中頻繁低頭看手機,神情不再緊繃,反而偶爾浮現出一種久違的輕松和滿足——我依舊沒有懷疑他。
不是我遲鈍,而是我選擇了相信。
從我們相識的那天起,我就把這段婚姻當作人生裡最值得驕傲的作品——我們門當戶對,情感基礎深厚,從愛情走入婚姻,從兩人走到三口之家,每一步我都走得虔誠而笃定。我以為隻要我足夠體貼、足夠理解、足夠堅定,我們的婚姻就不會被外力撼動。
可我終究低估了信任的脆弱。
自從“大拿”這個名字頻繁出現在他的語句中,一些原本可以輕易忽略的細節,開始變得刺眼:他常常發呆,手機不離身,對我和金蛋的回應越來越敷衍;出差增多,開會延長,夜不歸宿不再解釋。每一個細節都像一塊石子,悄無聲息地堆在心頭,直到壓得我喘不過氣。
那天晚上,他坐在客廳沙發上,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他的臉。那是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柔和——那種表情,他已經很久沒有帶着看我,或是看金蛋了。
我走過去,将一杯溫水遞給他,語氣盡量溫和,也盡量體面:“是你那個助理的信息嗎?最近你們……好像挺有默契?”
他微微一愣,眼神像被驚了一下,輕輕地擡起頭看我。
“嗯。”他說得極輕,低得幾乎聽不見,卻異常清晰。
那一瞬,我心底像被冰錐刺穿。
如果沒有鬼,他應該理直氣壯地笑着否認,拍拍我的手,說我想多了。可他沒有。他沒有解釋,也沒有辯解。那聲“嗯”,輕得不值一提,卻比任何争吵都更沉重。
我在他身邊坐下,盯着他,聲音低而堅定:“你有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他沉默了。手機被他放在一旁,像終于卸下某種負擔。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複雜。
“雲翼,我不想騙你。”他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得可怕,卻帶着一種解脫。
我聽見自己心跳猛地頓了一下。淚水沒有立刻落下,卻已經在眼眶裡洶湧翻滾。我死死忍着,不想在他面前崩潰。
“所以?”我咬着牙問,聲音啞得像沙礫劃過喉嚨。
他垂下眼睛,沉默不語。仿佛那一瞬間,他所有的語言都失去了力量。他低頭、不語、指尖輕顫,然後——
他輕輕點了點頭。
就是那個點頭,讓我心裡的某一塊東西徹底塌了。
不需要他再說什麼。我已經知道答案。
我曾害怕欺騙、懼怕謊言,卻沒料到,最撕裂人心的,是他在一片平靜中,把我從他的世界裡輕輕剝離——像關上一扇門,從此兩不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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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像電視劇裡那樣歇斯底裡地質問他“為什麼”。
我隻是覺得,一種徹骨的疲憊,從骨縫裡慢慢湧上來。四肢像灌了鉛,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要将我拉進深海。
原來,我們這段看似完美的婚姻,也不過如此。
門當戶對、三觀契合、家庭傳承——那些我曾深信不疑的“穩固基石”,在現實面前,脆弱得像一張精緻的紙殼。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問了那個問題。哪怕我知道答案不會讓我滿意。
“為什麼?”
他沉默了很久,仿佛在權衡如何讓這個故事聽起來不那麼荒謬。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低得像隔着一層霧氣:
“我們在一起工作的時候,越來越覺得彼此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我們會下意識做出一樣的小動作,或是生活中有一些别人沒有的小習慣,說出對方心裡想的那句話……後來我們終于認出了彼此。”
他的眼神閃爍着一種近乎宗教般的虔誠。
“我們……是前世的夫妻。那一世,我們有一個非常美好的家庭。臨終時我們約定,不喝孟婆湯,這樣來世還能記得彼此。命運安排我們在今生相遇,是為了——再續前緣。”
我怔了一下,随即輕輕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