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過後,我和小羅之間的關系,悄然發生了變化。
我們從不提起那晚發生了什麼,卻都心知肚明。
他變得比以往更沉靜,話少了,目光也深了許多。
我能感受到他刻意的疏遠,也能察覺他依舊藏不住的關心。
從陽朔回北京後,我們的放生活動悄然減少了——
從最初的每月兩次,變成一次,再變成斷斷續續,甚至整月不約。
沒有人挑明理由,可我們都明白:
有些沉默,其實就是一種告别。
我們小心翼翼地維持着“朋友”的平衡,也努力回避那一夜留下的餘溫。
我甚至一度想過,幹脆稱他為“弟弟”——
聽起來幹淨些,也安全些。
可話到嘴邊,我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因為我知道,那種主動劃清界限的姿态,本身就意味着心虛。
有一次,我們照例去放生。湖邊的風很大,金蛋睡在我懷裡,小臉貼着我的肩窩,呼吸均勻安穩。
我抱着他站在岸邊,小羅站在我身側,風吹得他衣角獵獵作響。
他沒有說話,隻靜靜地望着水面。忽然,他低聲開口,語氣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我聽:
“……他以前也這樣,睡在我懷裡,動都不動。”
我沒有回應,隻把孩子抱得更緊了一些。風繼續吹,我們沉默了很久。
他終于擡起頭,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語氣重新平靜下來:
“雲翼,我想……我該離開一陣。等我徹底平靜下來,再回來見你們。”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他不是怕我們靠近,而是怕自己再一次陷進去。
沒過多久,小羅發來一條微信:
“我準備去閉關一段時間。”
他沒說要去哪兒,也沒說要多久,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場普通的旅行。
我盯着那幾個字看了很久,最後隻回了四個字:
“注意安全。”
我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但我知道,他的離開,不隻是修行,更是一種體面的告别。
他比桑岩體面太多——
不是悄無聲息地消失,而是帶着克制與尊重,告訴我:
我們已經盡力了。
不能再用彼此的溫柔,去緩解那些無法痊愈的痛。
因為我們都明白——
兩個支離破碎的人,若靠得太近,隻會把彼此的傷口再次撕裂。
而真正的善意,有時候,就是适時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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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後,我的生活重心也随之轉移。
那張從陽朔帶回來的藥方成了我日常的全部意義。每天清晨,我早早起床煎藥,看着那一鍋烏黑苦澀的湯藥一點點咕嘟咕嘟地冒泡,仿佛是我對命運做出的某種祭獻。
而金蛋——他則展開了與這苦藥的長期鬥争。
我靠哄、靠騙、靠動畫片、靠糖果;他能躲就躲、能哭就哭,有時甚至一口含住卻死活不肯咽下去。
那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拉鋸戰,每一天都筋疲力盡,但我們誰也不能停。
也許是老中醫的藥起了一點作用。
小羅走後,金蛋的發作次數明顯減少了。整個冬天,隻複發過一次。
那次,我還是像從前一樣,慌亂地抱着他沖進急診室。
隻是那種淹沒一切的絕望,已經沒有那麼濃烈了。
我開始明白,這是命運交給我的功課,是我此生必須一遍遍修煉的科目。
痛苦無法避免,唯一能做的,是學會與它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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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推進。
金蛋漸漸長大,而桑岩,始終杳無音訊。
我沒有再去打聽,也沒有再幻想他會回來。
他的消失,像一陣風,吹過就走,不留痕迹——仿佛從未存在過。
但生活不能停。
我開始更認真地經營我和金蛋的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