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又磕了個頭,這才艱難起身。臨走時,他突然道:"寶兄弟,從前我笑你讀書無用,如今才知錯的離譜。這世道...沒個功名傍身,連親妹妹都護不住啊!"
寶玉聞言一震,目送薛蟠蹒跚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語。
王夫人得知妹妹要離開京城,連夜派周瑞家的送去一個錦匣。薛姨媽打開一看,裡面是五張百兩銀票,還有一張字條:"妹妹珍重,若有事可來尋我。"
薛姨媽捧着字條淚如雨下。當年王家三姐弟,王子騰官至九省都檢點,她嫁入紫薇舍人薛家,王夫人嫁入榮國府,何等風光。如今兄長病了,薛家敗落,竟至如此境地。
"回去告訴姐姐,她的情誼我記下了。"薛姨媽抹去眼淚,從為數不多的行李中取出一對金镯子,"這是母親留給我的,你帶給姐姐,就說...就當是個念想。"
周瑞家的不敢接:"姨太太,這使不得..."
"拿着吧。"薛姨媽苦笑,"明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見。我們姐妹...總得留個念想。"
次日清晨,一輛簡陋的馬車悄悄駛離榮國府後門。薛姨媽最後望了一眼生活了梨香院,輕輕放下車簾。
馬車經過鼓樓大街時,與一隊錦衣衛擦肩而過。為首的馬上坐着北靜王,正往皇宮方向疾馳。
北靜王府書房裡,寶玉焦急地踱步。見北靜王進來,連忙上前行禮:"王爺,可有寶姐姐消息?"
北靜王神色複雜:"坐下說吧。"
待寶玉坐定,北靜王低聲道:"薛姑娘入宮後,因是戴罪之身,并未按選秀流程走。皇上雖...雖臨幸了她,但礙于忠順王府一案的影響,暫時沒有封号。"
寶玉握緊拳頭:"那她現在?"
"在乾清宮當差,名義上是禦前宮女。"北靜王歎了口氣,"不過你放心,我已托李總管暗中照應,至少不會受人欺淩。"
寶玉稍感寬慰,又問道:"可有辦法讓她得個名分?"
北靜王搖頭:"眼下朝局微妙,皇上不會為了一個女子得罪言官。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寶玉一眼,"若你明年春闱高中,入朝為官,或許有機會為她說話。"
寶玉心頭一震,鄭重行禮:"多謝王爺指點。"
離開北靜王府,寶玉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城外的青雲觀。觀後有一處僻靜小院,是周慎養傷的地方。
周慎正在院中練劍,見寶玉來了,收劍入鞘:"寶二爺怎麼有空來?"
寶玉取出一個包袱:"這是些藥材和銀兩,周大哥養傷用得上。"
周慎笑道:"二爺客氣了。我的傷早好了,正準備回江南複命。"
"周大哥要走?"寶玉一怔,"何時動身?"
"明日。"周慎壓低聲音,"劉大人查到賈雨村與忠順王府餘黨還有勾結,命我去盯着。"
寶玉想起薛蟠的話,忙問:"可是與寶姐姐入宮有關?"
周慎點頭:"賈雨村這厮狡猾,表面投靠忠順王府,暗地裡又巴結上了夏太監。薛姑娘入宮,恐怕也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
寶玉心頭火起:"這奸賊!害了香菱不夠,如今又害寶姐姐!"
"二爺别急。"周慎安慰道,"劉大人已有了計較。你且安心讀書,來日金榜題名,這些魑魅魍魉自然無處遁形。"
辭别周慎,寶玉回到大觀園時已是黃昏。遠遠望見潇湘館亮着燈,便信步走去。
黛玉正在燈下繡花,見他來了,放下針線:"去見過北靜王了?"
寶玉點頭,将寶钗的處境說了。黛玉聽完,幽幽歎道:"寶姐姐素來穩重,不想竟落得這般境地。"
"妹妹不恨她?"寶玉有些意外,"畢竟薛大哥..."
黛玉搖頭:"各人有各人的命。寶姐姐何嘗願意入宮?不過是形勢所迫。"她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說起來,咱們比她幸運多了。"
寶玉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暮色中的大觀園靜谧安詳。他突然道:"妹妹,我明日就去書院住下,專心備考。"
黛玉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你想幫寶姐姐?"
"不止為她。"寶玉握住黛玉的手,"經曆了這許多事,我總算明白,若無功名在身,連身邊人都護不住。林姑父如此,寶姐姐如此,将來...或許你我也會如此。"
黛玉眼中泛起淚光,卻含笑點頭:"你去吧。我每日給你送些點心筆墨,不會打擾你讀書。"
寶玉心頭一熱,正想說些什麼,忽聽外面紫鵑喊道:"姑娘,藥熬好了!"
黛玉俏臉一紅,抽回手去:"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還要早起。"
寶玉依依不舍地告辭。走出潇湘館,夜風拂面,他擡頭望見一彎新月如鈎,突然想起寶钗曾經的詩句:"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不過對于薛寶钗而言,事已至此,别無他法,唯有向前,畢竟之前就有過入宮的打算,隻是如今入宮的局勢不好罷了。不過她會努力搏一搏的,為了自己,為了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