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書院一年一度的文賽之日,恰是春深時節。回廊外幾株海棠開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風飄落,鋪了一地錦繡。賈寶玉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握着一支紫毫筆,筆尖懸在宣紙上方,墨珠将滴未滴。
"今日賽題有二。"陳夫子站在講堂前,聲音渾厚,"其一為論'君子之道',其二為詠'白海棠'。諸生可任選一題,限兩個時辰完成。"
堂内頓時響起一片翻紙研墨之聲。寶玉擡眼望向窗外,一株白海棠亭亭玉立,花瓣上還沾着晨露,在陽光下晶瑩剔透。他忽然想起前日在潇湘館,見黛玉鬓邊簪了一朵白海棠,襯得她肌膚如雪,清麗絕俗。
這般想着,筆下已自然流出字句來: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他寫得入神,竟未察覺陳夫子已踱步至身後。待一首《詠白海棠》寫完,又作了一篇《論君子之道》,引經據典卻不拘泥古闆,将"君子"二字诠釋得既有古風又見新意。
"咳。"陳夫子輕咳一聲,寶玉這才驚覺,慌忙起身行禮。
夫子拿起他的詩文細看,眉頭先是微蹙,繼而漸漸舒展,最後竟拍案叫絕:"好一個'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此等詩句,便是放在當今詩壇大家中也毫不遜色!"
堂内衆學子聞言,紛紛側目。景山伸長脖子想看個究竟,被夫子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劉白羽則向寶玉豎起大拇指,眼中滿是欽佩。
比賽結束,陳夫子将寶玉的詩文單獨留下。寶玉心中忐忑,不知是否又犯了什麼忌諱。
"賈公子,"夫子捋着胡須,罕見地露出笑容,"老朽有意将你的詩文送到書院經營的書肆刊印,不知你意下如何?"
寶玉一時怔住,竟忘了回答。書院書肆雖不比城中大書坊,卻也頗負盛名,常有舉人進士的作品在那裡刊印。他一個未及弱冠的學子,何曾想過自己的文字能被印成鉛字?
"學生...學生惶恐。"寶玉終于找回聲音,"拙作粗陋,恐贻笑大方。"
陳夫子哈哈大笑:"過謙了!老朽教書三十載,見過才子無數,能寫出這等詩文的不過五指之數。"說着從案頭取出一封信,"這是令尊昨日送來的,你且看看。"
寶玉雙手接過,展開一看,竟是父親對他最近文章的評點。字裡行間雖仍有苛責之詞,但末尾卻寫道:"近來文章漸有氣象,可試投書肆,以觀外界評價。"
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在寶玉眼中卻重若千鈞。父親素來嚴苛,能得如此評價已是難得,更遑論主動提議将他的文章公之于衆。
"謝夫子栽培!"寶玉深深一揖,眼眶竟有些發熱。
三日後,寶玉的詩文果真出現在書院書肆最顯眼的位置,與他并列的皆是當地名儒之作。書肆掌櫃是個精瘦老者,見寶玉來看自己的作品,笑眯眯地遞上一個青布包袱:"賈公子,這是頭兩日的售書所得,共十二兩八錢銀子。"
寶玉愣住了。這一世錦衣玉食,月錢都是襲人打理,何曾親手拿過銀兩?這沉甸甸的小包袱,竟是他平生第一次憑自己本事賺來的錢财。
"這...這麼多?"寶玉結結巴巴地問。
掌櫃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您的詩集昨日就被搶購一空,連北靜王府都派人來訂了十冊呢!"
寶玉捧着銀子回到榮國府,一路上如在夢中。經過梨香院時,他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往潇湘館方向走去。
黛玉正在廊下喂鹦鹉,見他來了,抿嘴一笑:"喲,我們的大詩人回來了。"
寶玉臉一紅:"妹妹别取笑我。"
紫鵑端上茶來,笑道:"二爺不知道,姑娘昨日特地去書肆買了您的詩集,回來讀了又讀,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呢。"
黛玉嗔怪地瞪了紫鵑一眼,耳根卻悄悄紅了。寶玉心中一動,從懷中取出那個青布包袱:"妹妹,這是我第一次憑自己本事掙的錢,想...想請你幫我拿個主意,該怎麼用才好。"
黛玉打開包袱,看到那些散碎銀兩,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沉思片刻,忽然擡頭道:"你等我一下。"說着轉身進了内室。
不多時,她捧出一個繡着青竹的素白荷包,正是前些日子送給寶玉的那個。荷包背面,"守得本心見月明"七個銀線繡的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錢雖不多,意義卻重。"黛玉輕聲道,"不如...打一套文房四寶?筆墨紙硯,日日相伴,也好提醒你莫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