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笑容微僵,纖長的手指撫過腰間玉佩:"原來如此。那改日請林姑娘入宮一叙,也好請教養鶴之道。本宮最愛聽這些趣事了。"
貴妃見局面尴尬,輕搖團扇岔開話題:"今日以詩會友,不如行個酒令?周翰林,您看如何?"
衆人齊聲附和,樂師适時奏起《清平調》,這才将方才的劍拔弩張遮掩過去。宴席重開,寶玉卻如坐針氈,食不知味。他能感覺到五公主的目光時不時掃過自己,如芒在背。
"随我來。"北靜王趁衆人注意力集中在行酒令上,暗中扯了扯寶玉的衣袖,"借口更衣。"
二人悄然離席。穿過曲折的回廊,走到一處僻靜的荷塘邊,北靜王才低聲道:"你且在此等候,我去尋個人來。"說罷匆匆離去。
寶玉獨自站在漢白玉欄杆旁。夜風拂過荷塘,帶來陣陣清香。遠處蓬萊閣的燈火倒映在水中,被遊魚攪碎成點點金光。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狂跳的心髒,忽聽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竟是薛寶钗。月光下,她臉色蒼白如紙,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顯然許久未曾安眠。
"寶..."寶玉急忙噤聲,四下張望确認無人,才壓低聲音,"姐姐怎麼來了?"
寶钗眼圈微紅,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北靜王派人傳話,說你有東西給我。"
寶玉連忙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這是母親讓我轉交的。二百兩銀票和一些碎銀子,姐姐在宮中打點用。"他頓了頓,"母親說,若不夠,隻管捎信來。"
寶钗接過錦囊,指尖微微發抖。她迅速将錦囊塞入袖中,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多謝姨媽惦記。我在宮中...還好。"她猶豫片刻,"我母親可好..."
寶玉剛要回答,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和衣裙摩擦的窸窣聲。寶钗臉色驟變,慌忙低聲道:"快走!五公主往這邊來了!"
寶玉急中生智,高聲吟道:"'庭院深深深幾許',下一句是什麼來着?"他假裝苦思冥想,手指敲擊欄杆。
"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五公主的聲音從假山後傳來。她緩步走近,身後跟着兩名宮女,"賈公子好雅興,獨自在此吟詩?"
寶玉行禮如儀,額頭滲出細汗:"微臣愚鈍,一時記不全歐公詞句,讓公主見笑了。"
五公主走近一步,身上濃郁的龍涎香撲面而來。她今日特意裝扮過,眉心貼着金色花钿,在月光下閃閃發光:"賈公子與林姑娘的婚約,是何時定的?本宮很是好奇。"
"這..."寶玉喉頭發緊,"是家父與林世伯早年之約。"
"是嗎?"五公主輕笑,突然伸手觸碰寶玉腰間的香囊,"本宮怎麼聽說,林姑娘如今寄居賈府,與公子朝夕相處?這香囊,當真是定情信物?"
她的指尖幾乎碰到香囊上的白鶴,寶玉下意識後退半步。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北靜王的聲音及時響起:
"公主殿下,陛下正尋您呢。說是要賞您新得的南海明珠。"
五公主悻悻收手,深深看了寶玉一眼,轉身離去時裙裾翻飛如蝶。北靜王快步走來,臉色凝重:"事情不妙。貴妃雖不再提招驸馬之事,但五公主顯然對你上了心。她性子執拗,想要的東西從不輕易放手。"
寶玉苦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香囊:"我該如何是好?"
"回去後就去書院,暫且不要回來了。。"北靜王沉吟道,"至于林姑娘...最好暫時不要入宮。五公主方才的話,分明是起了較勁的心思。"
回府的馬車上,賈政一反常态地沉默。直到進了榮國府大門,穿過重重院落,他才在無人處低聲道:"今日之事,多虧北靜王周旋。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寶玉一眼,"你與黛玉的'婚約',是怎麼回事?你自己說的話倒是忘了?"
寶玉心跳如鼓,後背又滲出冷汗:"這..."
"罷了。"賈政擺擺手,罕見地沒有斥責,"事急從權,北靜王也是為解圍。隻是..."他歎了口氣,"五公主那邊,為父會想辦法。至于黛玉,你既與她情投意合,等明年春闱後,便正式下聘吧。原本為父也是這般答應的。"
回到怡紅院,寶玉精疲力盡地倒在榻上。襲人過來幫他更衣,驚訝道:"二爺這香囊怎麼濕透了?摸着冰涼。"
寶玉這才發現,那香囊已被冷汗浸透。他小心翼翼地解下,放在案幾上,輕聲道:"拿去晾晾,别弄壞了繡線。"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寶玉想起宴席上那險象環生的一幕幕,又想起寶钗消瘦的面容和五公主咄咄逼人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
最令他不安的是,當北靜王說出"婚約"二字時,他心中竟湧起一絲隐秘的歡喜——仿佛那不是權宜之計,而是他心底最真切的期盼。這念頭讓他輾轉反側,直到東方泛白才朦胧睡去。他與黛玉早該定親了,若不是黛玉身體不好,父母有所擔憂,也不必等到明年他考中,好在山長推薦他,明年隻需要參加春闱,不必經過一輪又一輪的考試。
不過,前世今生,賈寶玉都為正式參加過科考,所以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