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颔首:"正是。不過..."他話鋒一轉,"功名也要緊。若無功名,何來為民請命的資格?"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林姑娘近日身子不大好,太醫說是憂思過度。你父親來信,問春闱後能否回去一趟。"
寶玉心頭一緊:"黛玉她..."
"無大礙,隻是需要靜養。"北靜王輕歎,"說來也險。上月五公主果然向貴妃進言,要宣林姑娘入宮作陪。幸好四皇子及時得知,在皇上面前提了句'忠臣遺孤不宜輕慢',這才作罷。"
"四皇子?"寶玉訝異。這位皇子素來低調,與賈府并無往來。
北靜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四皇子生母早逝,由皇後撫養長大。皇後娘家與林如海有舊。"他起身撣了撣衣袍,"時候不早,我該回了。你好生備考,莫辜負衆人期望。"
送走北靜王,寶玉心緒難平。回到寝舍,他點亮油燈,再次取出黛玉的信細讀。字裡行間雖未明言,卻隐約透着憂思。想到她因自己而病,寶玉心如刀絞。
"二爺,該歇了。"茗煙進來添茶,見寶玉神色不對,小心翼翼道,"可是想家了?"
寶玉搖頭,從書箱裡取出一個錦囊:"明日找穩妥人送回府去,務必親手交給紫鵑。"錦囊裡是他新作的一首《竹枝詞》,字字句句都是對黛玉的牽挂。
此後日子如流水般過去。秋去冬來,書院後山的竹林覆上白雪。寶玉埋首經籍,偶爾與同窗讨論學問,詩社活動幾乎停止。隻有每月收到家書時,他才會暫時放下書本,在回信中傾訴些讀書心得。
臘月初八這日,書院放假。寶玉正在房中溫書,忽聽外面一陣喧嘩。茗煙慌慌張張跑進來:"二爺,宮裡來人了!"
寶玉手中書冊啪地落地。來人是個面生的太監,宣讀完口谕後笑眯眯地說:"皇上念賈公子勤學,特賜文房四寶一套,望來年春闱高中。"
捧着禦賜的湖筆徽墨,寶玉心中五味雜陳。這突如其來的恩寵,不知是福是禍。
轉眼到了除夕。書院空了大半,寶玉因春闱在即未曾歸家。夜深人靜時,他獨坐窗前,聽着遠處隐約的爆竹聲。取出白鶴香囊放在燈下細看,金線在燭光中熠熠生輝。
"也不知黛玉此刻在做些什麼..."他輕聲自語,眼前浮現出大觀園中張燈結彩的景象。往昔此刻,他定是與衆姐妹猜謎聯句,不醉不歸。如今卻獨對孤燈,唯有詩書相伴。
正出神間,忽聽窗外一聲輕響。寶玉警覺擡頭:"誰?"
"是我。"柳湘蓮的聲音傳來,"快開門,有要事相告。"
柳湘蓮帶來一個驚人消息:五公主被指婚給了鎮國公之孫,婚期定在來年五月。
"這下你可以放心了。"柳湘蓮笑道,"聽說五公主大鬧了一場,被貴妃禁足一月。"
寶玉卻眉頭緊鎖:"鎮國公府與忠順王府素來交好..."
"你管他們呢!"柳湘蓮不以為然,"橫豎與你無關了。倒是春闱在即,山長讓我問你,可有把握?"
寶玉望向窗外。一彎新月挂在天邊,清冷如鈎。他輕撫袖中香囊,低聲道:"盡人事,聽天命罷。"
冬去春來,轉眼到了二月初九,春闱之日。寶玉收拾考籃,将黛玉所贈香囊小心放入貼身處。臨行前,山長親自為他整理衣冠:"記住,文章貴在真誠。你這些日子所學,足矣。"
貢院門前人頭攢動。排隊入場時,寶玉忽覺有人注視。回頭望去,隻見一輛青布馬車緩緩駛過,車簾微掀,露出一雙似曾相識的杏眼——竟是薛寶钗!
不及細想,監考官已點名到他。經過嚴格搜檢後,寶玉步入号舍。狹小的空間裡僅容一桌一椅,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展開試卷,題目是《論語》中的"士志于道"。
寶玉提筆蘸墨,忽然想起那日山長所言:"屈子之志,不在辭藻華麗,而在家國情懷。"又想起黛玉信中那句"竹影掃階塵不動",心中豁然開朗。
筆走龍蛇間,他仿佛看見父親期待的目光,山長殷切的囑托,北靜王意味深長的笑容,還有...黛玉倚門遠望的身影。所有這些人,都等着他金榜題名,平安歸去。
"铛——"鐘聲響起,第一場考試結束。寶玉交卷走出貢院,夕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那輛青布馬車依然停在那裡,車簾輕輕晃動,似在等待什麼。
寶玉沒有上前,轉身彙入人流。袖中的白鶴香囊貼着心口,溫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