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揚州城飄起了細雪,林府内院的暖閣裡,賈敏正握着林黛玉滾燙的小手,眼淚撲簌簌地落在錦被上。
"夫人别急,太醫說了,小姐隻是風寒入體,吃幾劑藥便好。"王嬷嬷遞上熱帕子,卻被賈敏一把攥住手腕。
"這都三日了,燒退下去又上來,叫我能不急?"賈敏聲音嘶啞,眼下兩片青黑,"老爺呢?"
"在書房寫折子..."王嬷嬷話未說完,賈敏已經站起身,連外裳都顧不上披,徑直往書房去。
書房裡,林如海正對着奏折出神。筆尖的墨汁滴在紙上,暈開一片黑痕。案頭擺着一隻小小的繡花鞋——那是黛玉昨日退燒時,丫鬟們給她換下的。
"老爺!"賈敏推門而入,"玉兒又燒起來了!"
林如海猛然回神,手中毛筆"啪"地掉在奏折上。他顧不得收拾,起身扶住搖搖欲墜的妻子:"太醫怎麼說?"
"還是那套說辭!"賈敏攥着林如海的衣袖,指節發白,"老爺,得再請幾位名醫來..."
林如海輕拍妻子後背,目光卻落在案頭的奏折上——那是向皇上告假,說明黛玉因病無法入京面聖的折子。按例,作為太子義女,黛玉歲末應當入宮觐見。
"敏兒,"林如海沉吟道,"我這就派人去請蘇州的薛神醫。另外..."他指了指奏折,"得趕緊把這折子遞上去。"
賈敏這才注意到奏折内容,臉色一變:"這...會不會得罪太子?"
林如海苦笑:"顧不得了。玉兒的身體要緊。"
當夜,林府快馬帶着奏折奔向京城,同時另一騎向蘇州疾馳而去。
十日後,乾清宮内。
皇帝将林如海的奏折輕輕放在案上,指尖在"小女黛玉寒熱交加,恐難赴京"一行字上摩挲而過。
"林卿家的丫頭病了?"皇帝聲音不辨喜怒。
侍立一旁的太子連忙上前:"回父皇,兒臣也是剛知曉。林大人好不容易得來的女兒,想必心急如焚。"
皇帝擡眼看了看太子:"朕記得,那孩子是你的義女?"
太子心頭一跳,恭敬道:"是父皇恩典,兒臣才有這等福分。"
"既如此,"皇帝轉向身旁的大太監,"傳朕旨意,賜林家丫頭人參兩枝、靈芝十朵,再派個太醫去瞧瞧。"
太子見狀,連忙道:"兒臣與太子妃也備了些藥材補品,可否一并送去?"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太子一眼:"準了。"
退朝後,太子匆匆回到東宮,太子妃已候在殿中。
"如何?"太子妃急問。
太子揮退左右,低聲道:"父皇賜了藥,還派了太醫。"
太子妃眉頭舒展:"這是好事啊!說明父皇還是看重林家的。"
太子卻搖頭:"父皇這是在試探。林如海素來不站隊,如今因着那丫頭成了我名義上的義女,朝中多少眼睛盯着。"
"那..."
"備厚禮,加派我們的人跟着太醫一起去。"太子眼中精光一閃,"趁機看看林家到底什麼态度。"
三日後,皇家儀仗浩浩蕩蕩抵達林府。為首的太監宣讀完聖旨,林如海跪接賞賜,額頭緊貼地面,看不清表情。
"林大人請起。"太監虛扶一把,"皇上口谕,讓小姐好生将養,來年再見不遲。"
林如海連聲稱謝,目光卻瞥見随行人員中幾個陌生面孔,心下一沉。
正廳裡,皇家賞賜的禮物一字排開:皇上賜的藥材裝在紫檀木匣中,太子的禮物更為豐厚,除藥材外,還有一套赤金打造的孩童飾物,最顯眼的是一枚刻着"福壽康甯"的金鎖片。
"這..."賈敏看着金鎖,手指微顫,"太貴重了。"
太監笑道:"太子殿下說了,義女如親生,這點心意算不得什麼。"
林如海面色如常,袖中的手卻攥緊了。他太明白這份"心意"背後的政治意味——朝野上下很快就會知道,他林如海接了太子的重禮。
待皇家的人退下,賈敏立刻命人将禮物登記入庫,唯獨那金鎖片,她拿在手裡猶豫不決。
"給玉兒戴上嗎?"
林如海搖頭:"先收着吧。太醫怎麼說?"
"說玉兒是先天不足,加上節氣變化才病的。"賈敏輕聲道,"開了新方子,已經煎上了。"
林如海點點頭,獨自回到書房。案頭那隻小繡鞋還在,他拿起來輕輕摩挲,鞋面上精緻的蓮花紋已經有些磨損——那是黛玉病前最喜歡穿的。
"老爺。"管家在門外輕喚,"揚州知府遞了帖子來,說是聽聞小姐病了,特來探望。"
林如海冷笑一聲:"往日不見他這般殷勤。"
"還有鹽運使李大人的禮單..."
"都回了吧,說小姐需要靜養。"林如海頓了頓,"等等,李大人那裡,備一份回禮。"
管家會意,悄聲退下。林如海知道,從今日起,林家再難獨善其身了。
臘月二十,榮國府。
賈政從朝中回來,臉色異常凝重。一進書房就命人叫來賈赦和賈琏。
"出什麼事了?"賈赦難得見弟弟這般嚴肅。
賈政将今日所見細細道來:"皇上當朝詢問林妹夫家丫頭病情,還特意讓太子上前答話。這風向...不太對。"
賈赦撚着胡須:"林如海接了太子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