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昱堂低下頭不敢直視宋子雲,“微臣喜好長公主如何得知?”
宋子雲道,“若是有心,總能打聽得到。”
柳昱堂的臉如同熟透了的果實,顧左右而言他,“此作是顧老先生著作中的上乘之作,殿下果然好眼光。”
“本宮要賜給你,你可喜歡?”
“萬萬不可。”柳昱堂這下不敢看畫作,更不敢看宋子雲的臉。
“本宮早就派人去尋,這才尋得一副真迹,你若是不肯收,豈不是辜負本宮一片心意?”
柳昱堂掙脫宋子雲的纖纖玉手,推開大門,“殿下心意貴重,微臣實在受之有愧,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見柳昱堂逃了出去,宋子雲剛剛還笑得明媚的臉便沉了下來,宋之瞥見桌上那幅畫,便道,“殿下,畫奴才收起來。是不是還是照舊給鎮北王送去?”
以往宋子雲得了什麼好物件總會分批賞出去,旁人隻覺草包長公主不懂欣賞名貴之物,一味拿來賞給自己喜歡的臣子,隻有宋之似乎注意到了些什麼。
宋子雲滿意地瞧了一眼宋之,“你何出此言?”
宋之擡眼看宋子雲,深知這位主子的心性,恭敬地說道,“殿下心思,奴才不敢妄言。”
宋子雲擺擺手道,“本宮恕你無罪。”
“回禀殿下,私以為殿下倒并不是多麼在意柳大人,大淵國土廣闊,何愁少一個柳大人,走了柳大人還會有王大人李大人。”
宋子雲微微皺眉,“哦?本宮不在意他,又何必費心巴力地讨好他,朝野之上那些文武大官都說本宮是愛慘了忠烈公呢。”
宋之是個武将,他嗤之以鼻,也心直口快,“這些大官小瞧了殿下,總以為殿下是女子,見一個愛一個,沉迷于情愛之中不可自拔,其實殿下看重的是翰林院院士之職,至于是王大人坐還是柳大人,隻要是殿下的人就好。”
“哦?”
宋子雲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宋子猛然吓出一聲冷汗,他伏地而跪,“殿下息怒。宋之說錯話了,自去領罰。”
宋子雲雙眼慢慢垂下,半睜的眼睛俯瞰趴在地上的宋之,并未像往日那樣柔和地開口讓他平身,而是冷冷地說道,“十年寒窗的學子們都沒窺得的心思,倒是被你瞧出來了。”
宋之磕頭如搗蒜,“殿下恕罪。”
“宋之,你可知為何這副《話凄涼》不能送給鎮北王嗎?”
宋之不明白為何宋子雲會突然又說回這幅畫,“奴才不知。”
“送禮講究投其所好,如同馭人,對付什麼樣的人要用什麼樣的辦法。鎮北王乃是武将,對這些細軟也不在意不在乎,若是送了也白送,豈不浪費我的心思。”
宋之擡起頭看向宋子雲,主子的眼神變了,似眉目溫柔又似有些不同,那目光好像有些信任他。
“宋之,你聽明白了嗎?”
“奴才明白了。”
宋子雲滿意地笑了起來,宋之第一次見宋子雲這樣的笑,宋子雲道,“我倒是聽聞翰林院和禦史台又來了幾位年輕的官員,我要細細琢磨一番。往後長公主府上送禮的事就交由你了,宋之。”
“奴才定不負長公主信任。”
香桃鼓着腮幫子推門而入,打破宋子雲和宋之的談話,宋子雲端起苦茶一飲而盡,斂起剛才的神情,嘴角又泛起溫柔的笑,“你又在和誰置氣,氣得兩頰如同鼹鼠一般?”
香桃默不作聲,甜翠笑着打圓場,“還不是為了柳大人。”
宋子雲知道香桃的脾氣,年輕氣盛眼裡還不容沙子,所以每次去找柳昱堂都帶着這丫頭,讓陳伯沒少受氣,她倒是能在一旁看戲。
“柳大人又怎麼了?”
香桃說道,“剛下樓奴婢聽見柳大人在和其他同僚說……”
宋子雲見這張小臉憋得通紅,“說何事?”
“說……奴婢要氣死了。”
柳昱堂能說什麼以宋子雲的聰明才智能猜到八九分,心裡卻知道香桃是不願她受氣,可這香桃的性子過于莽撞,還得磨一磨。
甜翠輕輕拽了拽香桃的胳膊,“殿下不是讓你說嘛,你就說,凡事有殿下給我們撐腰。”
香桃氣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說得太過激動,原本隻在眼中的淚忽地就落了下來,“他說他與殿下并不無關系,一切都是殿下你自作多情!”
說完發現自己不争氣地哭了出來,又捂着臉像孩子那般推門而出,宋子雲噗嗤笑了出來。
甜翠忙說道,“殿下恕罪,這孩子真是的,這是在沉香樓,不是自家地方,奴這就把她勸進來,不讓她丢殿下的臉。”
“嗯,去喚她進屋,本宮和她說。”
甜翠生拉硬拽把香桃拖進屋,香桃滿臉不情願地站在那,也不行禮請安也不看宋子雲。
宋子雲嘴角露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怎麼?這是本宮給你氣受了?”
“哪有!”香桃氣得直跺腳,“我是替殿下氣不過,殿下貴為長公主,憑什麼要去看他臉色。”
面對柳昱堂的拒絕,宋子雲早習慣了,自打她受先帝囑托要護住宋良卿,守住大淵江山,她便知道她要走的路。
“罷了,本宮心悅忠烈公,是本宮的事,忠烈公不願意,是他的事,你們都别太計較了。”
這才是最讓香桃窩火的地方,能得長公主喜愛,這個柳昱堂擺什麼臭架子。
“殿下,你不曾知道京城街頭巷尾百姓們是如何議論你的。他們都說你戀愛腦,總是招惹名流雅士,好不成體統。”
她是個有主見的人,不介意他的看法,更不介意這滿朝文武的評論。可她能忍受高處之寒,她身邊的人也得忍得了。
“衆口铄金,不必在意。”
香桃忍不住說道,“這個柳大人有什麼好讓殿下這般挂心!”
“你覺得他不好?”
“對,不好。”
“為何不好?”
“扭扭捏捏故作矜持,殿下越是心悅他,他越是得意洋洋。要我看他真不如……”
“不如誰?”宋子雲的瞌睡蟲早就被這丫頭攪和沒了,她端起茶來了興緻,想要逗逗這小丫頭,“你倒是說說不如誰?”
“不如楚先生。”香桃肚子裡的氣鼓鼓囊囊憋着,像是竹筒倒豆子似地說道,“楚先生是大淵最漂亮的男子,生得俊美,才華絕倫,性格沉穩大氣,最重要的是他五年前臨危受命護住了陛下和殿下……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殿下。”
香桃還未說完,隻聽得茶盞摔碎的聲音。
“住口!”
宋子雲氣得握緊雙手直顫,待她嗅到一絲血腥味才發現自己手上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香桃從未見宋子雲發過這般脾氣,吓得撲通跪在地上,“殿下,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敢了。”
宋子雲渾身的氣力像是被抽走似地松開拳頭,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藍天,聲音很輕很輕,“楚先生乃國之棟梁,大淵的首輔大人,是我與陛下的大恩人,是本宮配不上他,傳令下去這樣的話以後莫要再說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