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湯姆的男孩子在菲爾德家住了下來,我不知道埃萊娜是怎麼說服她的父母的,但是沒過多久,他們都喜歡上了這個男孩子,他有着好看的面容,他勤勤懇懇地幹着雜活,打掃馬廄,照顧馬,按時給整理花園,規規矩矩的樣子連女仆都心生愛憐。
“聽說他也是一個勇敢的孩子。”清晨女仆給我穿衣服的時候對我說道,“娜娜,你知道嗎,埃萊娜小姐從樹上不下心摔下來的時候,是湯姆跑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接住了他。多麼危險而勇敢的舉動啊,娜娜,你想想,他很可能會因此受傷。”
我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埃萊娜自己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
女仆點點頭,“是呀,前幾天埃萊娜小姐練舞蹈出事後對夫人說的。可憐的埃萊娜小姐,一直活在愧疚中,她努力用功課來掩蓋自己内心的虧欠,終于還是經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像夫人和老爺吐露出了一切。”
女仆繼續說道,“就因為這一點,菲爾德老爺和夫人都很贊賞湯姆。要知道,孤兒院真正懂事的孩子可不多呢,大多隻是又貪吃又愛惡作劇……”
我對着女仆扯出一個笑容,想到埃萊娜練舞撲倒在地時聳動着的肩膀和無辜的眼淚,想到馬車裡黑發男孩子眼眸中閃過的一絲得逞的目光。隐隐地覺得這一切仿佛都是那兩個人早已計劃好的對我的欺騙。作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我對他們之間這樣的别有用心的默契而感到憤怒不已。那樣的感覺像是有一根刺橫亘在胸口隐隐作痛又不得疏洩。
在穿好衣服的那一刻,一個想法便在我的腦中成形。
即使這樣我還是苦于如何去實踐它,湯姆工作的地方離我們有些遠,平日裡他和莊園裡的果農們在一塊兒用餐,睡覺的地方也是馬廄邊的小屋子裡。就連女仆也不怎麼有機會接觸到他。
那樣的機會還是來了,那是湯姆來到這裡一個星期後,那是一個天氣格外晴朗的日子,這一天正逢埃萊娜經常去的修道院唱詩班表演的日子,她央求她的母親和父親一同前往觀看。等他們離開後,我穿上好看的裙子走出别墅,将頭發束在腦後,别着一朵丁香花在耳後,看上去格外精神。
女仆這會兒坐在花園裡哼着歌偷懶,我趁她不注意提着裙子跑出了院子,朝着莊園的馬廄方向跑去。半路上刮起了一陣風,莊園邊的一叢叢樹木,好似黑色的岩礁,一排一排的白楊,高聳在霧氣之上,看來猶如随風起伏的沙灘。在馬廄邊的草地上,在冷杉樹之間,褐色的光線在溫暖的空氣中流動。橙黃色的土地像煙草的碎屑,埋沒了腳步聲,馬踏過草叢的時候,用鐵蹄踢開落在面前的松果。
年僅十歲的黑發男孩子正在給馬喂草料,他微彎着腰,将草料一點一點,不慌不忙地塞進馬駒的嘴裡,即使做着這樣簡單的事,他也是一副很認真專注的樣子。看到我的出現,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恢複了鎮定,放下手中的草料。
“有什麼吩咐嗎?”他禮貌地問道。
“你叫湯姆是嗎,我叫安娜,安娜菲爾德。埃萊娜同父異母的妹妹。”我對他粲然一笑。
他點點頭,“你長得有一點像埃萊娜小姐。”
我臉色一僵。
“你們都很美。”他補充道。
這句話是多麼得讓我咬牙切齒啊,埃萊娜的那種美一直在我心裡處于否定的狀态,而現在這個孤兒院的小子居然拿埃萊娜作為标準來評價我。
我忍住了内心的盛怒,依舊笑得燦爛,“謝謝。”然後我繞過他,裝作好奇地将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馬駒上,“這匹馬看起來真不錯,看起來被你照料得很好。”
“這是埃萊娜小姐的馬。”湯姆說道。
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埃萊娜不愛騎馬,但就算如此,我的父親還是親手為她挑了一匹。說起來,自從我來到這裡還沒有能擁有自己的一匹馬呢。
“我能試試嗎?我從來都沒有騎過馬,一直很好奇呢。”我扯過缰繩,詢問道。
湯姆猶豫了一下,他似乎也意識到危險性。我連忙将繩子遞到他的手裡,哀求道,“拜托了,這是我一直想做的一件事,你拉着它,我小心地上去,就試一試便下來,怎麼樣。”
他想了想,走上前摸了摸馬駒的頭部,碰了碰它的耳朵,我猜想大概是和動物的某種交流。然後他後退了幾步,拉扯住缰繩,說道,“嗯,你可以上去坐一會兒。不過請不要離開這裡好嗎?”
我欣喜地點點頭,一把扯住了馬背上的茸毛,一隻腳跨上了踩踏闆,在另一隻腳邁上馬背的時候,我不動聲色地露出袖子裡藏着的細針,那是我偷偷地從女仆縫紉的屋子裡拿來的,現在我要重重地把它刺進馬的身體部,我想這樣的刺痛即使是一匹溫順如埃萊娜的馬駒,也會有難以忍受劇痛的時候吧,想到這裡我竟多了一份隐約的興奮感。
效果就在我的預料中,馬駒失了控,發出一聲哀鳴,縱使湯姆想要扯住缰繩也無濟于事。我從馬上跌下,背部磕在地上厚厚的草墊上,粗糙的雜草劃破了我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子。發現我失蹤了的女仆在不遠處喊叫着我的名字。我彎着腰,裝作痛苦地嗚咽着,其實我的裙子裡的腿上早就綁好繃帶,即使跌在地上也不會受傷。
在湯姆跪在我身邊想要扶起我的時候,我立刻伸手重重地拍到掉他的手臂。
他看着自己的被留下紅印的手臂。眼裡閃過驚訝。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湯姆。”我微眯了眼,嘴角控制不住地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