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的房間門被人敲響。我以為是去而複返的女仆。沒有想到是穿着睡袍的埃萊娜。
“有打擾到你休息嗎,安娜。”她站在門口不肯進來,“我可以進來嗎?”
直到我點了點頭,她才松了一口氣。穿着拖鞋走了進來。
埃萊娜從來沒有在私下裡找過我,我們的見面和交流局限于三餐以及授課時間。
“有什麼事嗎,埃萊娜。”我拍了拍被我揉皺了的床單,示意她可以坐下。埃萊娜也許還隻是第一次做出别有用意的靠近乎的事,她顯得有一點緊張,她的雙手放在身後,似乎藏着什麼東西。“……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安娜。”她對我笑了笑。
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今天并非是聖誕節也不是我的生日。埃萊娜居然主動要送我禮物。
她從身後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迅速地遞在我面前,“安娜,這是上次爸爸從捷克帶來的東西,據說是曾經某個大公的收藏品,在戰争時不得已流落到了别處。”
一枚很漂亮的騎士胸針,中間是一個銀銅色的紐扣樣式的環片,兩邊是紫藍色的扣帶,有層層疊疊的米色和紫紅色的絲綢帶交錯再環片下。我自然是對它有印象的。那是一次男人出了一趟遠門回來的時候,他給我和埃萊娜帶來了一些小禮物。彼時埃萊娜坐在漆紅色的木椅子上,一隻手放在大腿上,一手捧着一本法語書,她側頭微微一笑,柔柔地開口,“讓安娜先挑吧。”
我懶懶地坐着沒有動。
男人将煙鬥擱在桌上,笑着說,“埃萊娜你在看什麼?”
“是法語的少女和獅子的故事,爸爸。”
男人自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他轉移了話題,“我以為你會喜歡我帶來的禮物,埃萊娜,但是你似乎不感興趣。”
埃萊娜柔柔地一笑,沒有回答。
“我親愛的埃萊娜,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男人雙手疊交在胸前,似乎在拿他的女兒沒有辦法,但他又表現出很沉溺于這樣惬意對話中的樣子。
“‘親愛的爸爸,給我帶一枝玫瑰花來吧。 ”埃萊娜神秘地一笑。
男人詫異地說道,“什麼?”
埃萊娜捂着嘴,說道,“不要緊張,爸爸,我隻是在閱讀書中的内容。這是一個少女和獅子的故事。寒冬的森林裡沒有一隻玫瑰,父親為了完成女兒的願望,與森林中唯一擁有玫瑰的獅子做了交易,并順利帶回了玫瑰,可是他卻因此要把女兒嫁給獅子。”
“我是不會把心愛的女兒嫁給一頭獅子的。”男人說道。
埃萊娜微笑道,“我也絕不會央求你在寒冬給我帶一隻玫瑰的,爸爸。”
男人自然是舍不得将他的女兒與野玫瑰相配,他給了她最富有故事性的東西---一枚流浪了很多個國家的騎士胸針。
“謝謝,埃萊娜。”想到這裡,我裝作很感興趣地收下了它。
埃萊娜看到我收下了它,她緊繃的肩膀松懈了下來,“我很高興你喜歡它,安娜。”
我點點頭,并等待她的下文。果然,埃萊娜輕輕咬了一下嘴唇,說道,“安娜,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我沒有接話,她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我和湯姆那天發生的事,請不要告訴别人。”
“你和湯姆發生了什麼事?”我扯起嘴角問道。
埃萊娜紅了臉,“……你明明知道的,安娜。”她揪緊了她的睡裙,“我不知道湯姆和你說了多少,但是那天我從樹上掉下來,是湯姆剛好路過救下了我,我很感激他,所以……”
“……我不會告訴别人的,埃萊娜,”聽着她仍舊堅持着的“謊言”,我飛快地說道。
我不會說的。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它。
埃萊娜臉上帶着喜悅的神情,她感激地看着我,“謝謝你。安娜。”她的聲音是那麼地平靜和溫柔,或許在她找出那件打算送給我的收藏品時,她的内心就已經甯靜了下來。從小到大無論她遇到過多少個麻煩,她已經習慣被不斷地原諒。作為家庭尴尬存在的我,對于她的體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用胸針來換取我的承諾,不過是考慮到我那敏感的自尊。
“不用謝,埃萊娜。”我也對她報以微笑,“我們是親姐妹,應該需要互相理解。”
埃萊娜走後,我躺在床上睜大眼睛。後腦勺還在隐隐作痛。我側過頭,埃萊娜給我的胸針被我随手扔在一個角落裡待着,光滑的銅片面反射着金屬光亮。窗外下起了雪,漱漱地落在窗台上。像是從樹上掉落下的細碎的花瓣。房間裡的壁爐裡的火燒的很旺盛,那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寒冷一點點地被毫不留情地吞噬。
這是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