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我腦袋後面的紗布被取下來了。
我往腦袋上扣了一頂帽子,順手将埃萊娜送給我的那枚胸針揣在口袋裡,出了門。這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冬日,一切似乎籠罩在陰郁氣氛中,外部彌漫着一片迷霧。風吹過地面發出了低沉的呼嘯,有一些雪還沒有化掉,東一塊西一塊地堆積着,有髒髒的落葉貼在上面,就像一片荒涼的廢墟。
我跑到小屋門口的時候,已經渾身凍得發抖了。
在這樣沒有壁爐的地方,也許我得先讓湯姆給我燒一壺熱騰騰的水。
不過他會在幹什麼呢。如果他在睡覺,我就可以叉着腰怒斥他在偷懶,沒有起來做工。
想到這裡我跑到了門邊。
“湯姆!”我叫了一聲,發現小屋的門是掩着的,我剛想推門而入,聽到了裡面傳出一些動靜。伴随着一個陌生男人粗犷的聲音。
那動靜讓我我收回了準備推開門的手,将臉貼在門縫裡朝裡面望去。
屋裡除了湯姆,還有一個陌生的皮膚粗糙的莊農,他的樣子顯得很古怪,至少在當時的我看來,是極其古怪而可怕的。他也在做着我無法理解的事情,那就是把那個瘦弱的黑發男孩子壓在身下,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正把他的衣服剝下來。
“新來的,有一些事你還不明白是嗎。你的每一塊面包的施舍,可都是要經過我同意呢。”他的胡子髒兮兮的,沾滿着油膩,地上有散在的酒瓶子,屋子裡充斥着惡心的酒味。
湯姆在拼命的掙紮,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憤怒,我甚至捕捉到了他黑色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紅光。因為他掙紮得很厲害,莊農無法順利地按住他,于是莊農怒罵了一句,他擡手将湯姆的腦袋往床上死死地按着,改為去拉扯他的褲子。
“肮髒的小老鼠,你想往哪裡跑,恩?”他顯得有一些愉悅和得意,在看到男孩子裸露的皮膚時,呼吸明顯得加重,“喔……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小子看着皮包骨,摸起來還是不錯的。”
這樣具有挑逗性的對話使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地上的雪幾乎透過我的鞋子滲透到我的皮膚裡,我冷得直打顫,隐隐地察覺到這樣的事情是具有羞恥性和侵犯性的。在我還是布倫達的時候,我曾一個人會跑到廣場上看熱鬧。有一些罪惡至極的人會在廣場被處于絞刑。他們大多是一些對少女造成過傷害的人。我雖然不是很清楚所謂的“傷害”到底是什麼樣的。但是從受害少女哭泣的眼淚中,我可以感受到那是一種對心靈也會造成莫大傷害事。我的臉還貼在門縫裡,身體幾乎已經僵硬了,我企圖在一遍一遍地說服自己将自己挪開,如果那個莊農轉頭正好看到了我怎麼辦,如果他對我做出同樣的事情怎麼辦。想到這裡我的血液都凍住了,寒意沿着我的脊柱一點點地往上爬,它使我的呼吸都開始變得艱難,我的大腦輕空而飄蕩,像塞了一團棉花。
屋子裡邊,莊農粗壯的身體壓在男孩子纖細的身子上面,就像一塊笨重的木樁。
“不要動,那樣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知道嗎,恩?這裡的每一個孩子都明白,在我的調教下他們才能過得好好的……”
湯姆還在奮力掙紮着,而正在這時,他的腦袋被按在了床上,偏過頭的時候目光與我對個正着。
那雙漆黑的帶着濃濃憤怒的眼睛,在看向我的時候,閃過短暫的驚訝。我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地退後幾步。
而就是在這對視的短短的幾秒裡,他突然停止了掙紮,尤其在看到我的反應後,眸子黯淡了一下,臉上漸漸地猶如浮動冰面的河水泛起了冷意,看向我的眼神帶着嘲弄。
我的心裡有一絲慌亂,但也是短暫的瞬間,我伸出手狠狠滴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用痛覺來提醒自己應該轉身逃跑才對。對,逃跑。手指緊緊地蜷縮起來,我深吸了一口氣,腳貼着地面的雪,慢慢地往後邁了一步。正當我準備邁出第二步時,屋裡傳出了一聲可怕的,凄厲的尖叫聲。那聲音還來不及傳遞得更為遙遠,像是被中途被扼殺在了沉默中。
是湯姆…
不,那聲音低沉而粗犷,并不是一個十歲男孩的聲音。然後是沉重的物體跌倒的時候,像是一把鈍刀不動聲色地插進身體裡的沉悶的聲音,震得腳下的都雪都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地将湊近門縫朝裡面望去,而就在這時,門被一下子拉開了,我吓得尖叫起來。眼前沒有人,慢慢低下頭,隻有腳下高大的莊農趴在門邊,他的臉上還帶着猙獰的表情,他的手還碰着門,也許他隻是想做最後的逃離,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這樣的場景深深地裂在我的腦顱裡,令我再也無法挪動身體。地上的,牆上的,角落裡的,到處湧來的寒意被帶上了血腥味迎面撲來,濃的粘稠的血腥味,即使是視覺也覺得太過刺目,莊農身上像是開了很多個血洞,正汩汩地往外面流淌着大片暗紅色和鮮紅色交雜的血。那些血還帶着溫熱的溫度,慢慢地眼神流淌開來,浸潤了門外的雪,蔓延到我的鞋邊,甚至沾染上我的米色的長裙。我睜大了眼睛,連大聲尖叫和哭泣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有寒冷的風灌進了我的鼻子,眼睛,我的眼裡開始泛起了淚花。
是……湯姆的那條蛇幹的。我甚至回想起就在前幾晚,那條向我吐着紅杏子的生物就在這裡附近躲藏着,它隻要一聽到主人的召喚就可以随時出來。我的嘴唇開始發顫,我的腳也像被抽去了力量。我的大腦裡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喊着,快跑!你看到了這一切!你也會是這樣的下場!你丢下他想逃跑,那個男孩子會報複你的!
我抹去了眼眶裡冒出來的淚花,扶着門站直了身體,打算轉身離開。
“安娜……”
身後的屋子裡傳出了一個略微沙啞而稚嫩的聲音。
那樣微弱的聲音使得我不由地挺住了動作,我轉過身,屋内微弱的光線渲染出迷離的幻影,一個黑發男孩子站在那裡,身上的衣服支離破碎,他的臉色蒼白得如同被太陽照射着的雪,那是一種透明的白,冷到極緻的白,如同樹梢上浮冰碎雪,看起來寒冷卻又脆弱。
一種想法貫穿我的大腦,我開始意識到,也許湯姆也害怕極了。這樣的想法是有風險的,可是如果我就這麼跑開了,也許那才是真正危險的一件事。我不能确定那條名為納吉尼的蛇會不會“嗖”地趕上了也咬我一口。
我怔怔地看着湯姆,心裡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湯姆一定也很害怕。
我在心中确定了這個想法。它讓我很快就萌生了一個念頭,那個念頭讓我覺得有一些興奮,我甚至覺得,他其實并沒有怨恨我。或者說,他從來不希冀我會挺身而出幫助他。
想到這裡,我釋然了。
我跨過莊農的屍體走進屋子,來到那個站着一動不動的男孩子身邊。他還在盯着地上那個莊農,并沒有注意我的行為。我伸出手牽起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冷很冷,像是不帶一絲溫度。
“湯姆。”我看着他說道,“不要擔心,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的。”
他垂下眼睑,濃密的睫毛覆蓋着黑色的眸子,一時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