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菁這時才姗姗來遲。

她朝身後的侍女使個眼色，呈上來的山藥糕樣式精緻，也是健脾開胃的好點心。

“母親身邊的劉嬷嬷懂得醫理，可惜前日子弄傷了手，我便照着她的方子做了些，若不好吃祖母可别嫌棄。”

當然不是她親手做的。

她不是姚雪喬，身邊伺候的人數不過來，随便派個機靈手巧的做好，她親手擺盤即可。

隻是姚雪喬竟與她不謀而合。

她使了個心眼在澄明堂外繞一會，讓姚雪喬先去“抛磚”，好引出她的“玉”來。

半月以來老太太嘴上一刻不停挂着她，裴雲菁記起那對紅瑪瑙，咬牙不服。

盡管她不缺寵愛，但絕不能讓姚雪喬與她平起平坐。

從前她不配，如今落難寄人籬下，來她院裡當丫鬟她都不稀罕要。

手藝說不準有多粗笨，老太太嘗過劣質的，再來嘗她的山藥糕，高下立見。

黃莺接過，遞給老太太一塊。

可老人家隻擺擺手，笑道：“我身邊的孩子都是有孝心的，你表姐才送來，你和你母親也來孝順我。快到晚飯了，不宜多用點心，先放着吧。”

裴雲菁話到舌尖，又不能強迫老人家吃，見裴承聿擦拭手指，驚疑姚雪喬做的點心竟然很合堂哥的口味。

他向來沒什麼口腹之欲，從沒見過他碰過什麼點心果子。

“表姐做的有那麼好吃？”她笑容甜美，純良無害的模樣，“有勞黃莺姐姐給我拿一塊。”

黃莺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比之别人家的小姐還尊貴，說話也很有分量。

裴雲菁嘴上喊姐姐，心裡頭也信服她，沒少和她玩笑。

黃莺捧起空碟子打趣道：“三小姐來得不巧，已經吃完了。”

姚雪喬沒敢多做。

入秋後天氣幹燥，八珍糕能存放三五天，但點心還是新鮮的香甜好吃。

總共六塊，她和春桃一人一塊嘗嘗滋味，剩下四塊分别進了老太太和裴承聿腹中。

那就讓姚雪喬再去多做些，裴雲菁憋着氣，到底沒說出口，再不濟她也是老太太捧在手裡的貼心人。

裴雲菁有些氣惱黃莺，連她也幫着姚雪喬笑話她，一時又臊又怒，摸起茶喝了半口，沒坐一會便借口回去。

晚飯時，裴序帶來張太醫，澄明堂内裴家人齊全坐着，聽他說起老太太不痛不癢的病。

徐敏趁着裴序心情好，要他考教裴承澤。

裴承澤今年過了鄉試，名次不錯，如今在京郊的白鶴書院讀書，準備參加明年會試。

白鶴書院的學生不少都是近年的舉人，學習氛圍濃厚，他隻在每月月初月中回府待兩日就要趕回去。

會試考試内容有四書五經與策問，裴承澤的親爹是狀元出身，又是朝中要員，雖不能猜中考題，但大方向大差不差。

問了幾句，裴序滿意點頭，說幾句勉勵的話。

裴雲菁适時出來賣乖，拿出那碟山藥糕，可憐兮兮地将手舉到他們面前。

手指纖長白淨，從沒沾過陽春水，裴序和徐敏清楚她的嬌貴毛病，但還是順着她哄幾句。

裴雲菁哼唧一聲：“爹娘就會唬我，若是真的好吃，祖母也不會隻吃表姐做的。”

徐敏隻戳戳她的鼻子，“你表姐是客人，咱家沒有冷落客人的道理。她也不像你有父母兄長疼愛，可憐見的，何必與她計較？”

裴雲菁摟着徐敏，靠在她身上膩膩歪歪撒嬌。

畫屏橫着屋中，分隔出兩片天地。

春桃恰好開門進來，姚雪喬微微低着頭，側身一閃鑽出去，“我去院子裡轉一轉。”

畫屏後傳來和樂歡笑聲，春桃明白過來，隻柔聲道：“表小姐别走遠，一會該用飯了。”

她吸吸鼻子，重重嗯一聲。

在院子裡透透氣，臉上情緒收住，回來後晚飯已經擺差不多。

百年老松旁，侍女井然有序進出明月廳。

姚雪喬進去後站在花幾旁，和老太太二夫人說了幾句家常話，開飯後裴家人經過她走向常坐的位置。

一張紫檀漆雕八仙桌，正對大門的位置坐着老太太，一側是裴序夫婦，一側是裴承聿兄妹，裴承澤與裴雲菁背對大門。

每人面前酒盞，玉碗，箸匙和碟盤成套組合，典雅精緻。

唯獨缺了一張凳子，一套餐具。

沒有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