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不是名門望族,姚雪喬也不過略通文墨,又因是家中幼女養得嬌慣,自然是随心所欲,琴棋書畫想不學就不學。
不過調香點茶這類精細活,她倒是手藝不俗,也不算一無是處。
且她生了好模樣,嫁個符合他要求的郎君不成問題。
如今她得杜貴妃青眼留在宮中居住,又是八公主為數不多的好友,身價自然水漲船高。
假若一切順遂,年前就能将她嫁出去。
桂花樹林間,男賓湊在一處吟詩作對。
裴承聿是雅集集會的稀客,衆人略有驚異,他步伐沉緩走近,無形之中帶來壓迫感,于是紛紛讓道,留出主位。
許尚書摸了摸胡須,請他品評幾篇詩作。
裴承聿光是端正坐着,已是神姿高徹,加之眉眼勝雪,漆亮的眸子平緩掃過坐下衆人,叫人不禁放慢心跳。
即便經常面聖的天子近臣,也不由心悸。
在這種無聲的考量下,兩個儀态從容,不卑不亢的青年吸引他的注意。
一個是裴序的門生,五官端正,雖然如今官位不高,但家世清白。明年陛下會将他外放曆練,三年五載調回京城後,從此官途坦蕩。
一個是褚昭的表弟,樣貌出衆,有些無傷大雅的矜貴脾氣,沒什麼宏圖大志。
因擅作畫被招入宮中任畫師,年後他會回到祖籍,繼續管理家族庶務。
若是年前成婚,他正好可以帶姚雪喬南下。
隻是她跟着二嬸學習打理家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今後或許會與婆家有些摩擦。
他們二人自然會有更好的選擇,但姚雪喬背後是裴家的勢力,足以彌補她父親的罪名。
況且平心而論,京城裡姿容勝過她的女子寥寥無幾,他們正是慕少艾的年紀,如何會不動心呢?
得了裴承聿幾句點撥,二人皆是受寵若驚,忙起身敬酒。
裴承聿坦然受過,一杯飲盡。
忽然黑沉幽深的眼眸凝視一人腰間的香囊,桂花香濃,不膩人,引人沉醉其中。
“桂花香?”
姚雪喬解下粉紫祥雲紋的香囊,遞給八公主,“公主若不嫌棄,盡管拿去玩。我來時已讓春桃包好同樣香味的線香送給公主,入寝時點上,效果不輸安息香。”
八公主經常在皇帝貴妃面前露臉,她便沒贈送香囊,免得沖撞貴人。
可八公主時時湊在她身邊,抱着她的手臂軟乎乎說:“姐姐好香”,話裡話外在暗示她。
她隻好交出香囊。
芮娘說她的香方很受歡迎,鋪子裡做出的桂香品類供不應求。
不愧是裴承聿,他隻稍稍點撥一句,桂香便持久又滋潤,像是細雨綿綿灑在衣服上,不似尋常熏香般浮于表面。
八公主将香囊放在鼻子下,眼眸雪亮,“有姐姐這樣的好老師教我,朽木也可雕。這桂花香也是姐姐親手配制的?”
她是以向姚雪喬請教調香的名義才讓杜貴妃留她住宿的。
姚雪喬沉吟一瞬,“算是,幸得高手指點。”
這時,杜貴妃已經和裴老太君品鑒貴女們的畫作詩作,“您老人家身邊的姑娘個個蕙質蘭心,不如看看哪首詩、哪幅畫合眼緣,給她們分出個高低勝負。”
話說到這份上,等于明示今日要為裴承聿議親,裴老太太是他的親祖母,由她來選再合适不過。
呈上的詩畫各有千秋,姚雪喬作畫最慢,畫被擺在最角落的位置。
“畫工好,詩也清秀可愛。”裴老太太看着底下嬌豔如花的姑娘們,一看便知是許盼兒所作。
許盼兒柔柔一笑,溫婉天成,不愧為京城閨秀典範。
姚雪喬和沖她擠眉弄眼的裴雲菁對上視線,一時無語。
自打玉春樓一别,也不知裴雲菁和趙洵後面又發生什麼,反正裴雲菁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二夫人教習的日子她都不去,倒也成全姚雪喬躲懶的心思。
趙洵再也沒在她面前出現過,所謂求娶像是成了一場笑話。
本也沒多少成算,她是無所謂,反而是裴雲菁更為着急,跑來她面前質問:“趙洵到底要不要娶你,别是耍我們玩,真是混賬!”
姚雪喬好笑道:“你很想讓他娶我?”
“你别做夢,我隻是想看他被鄭王毒打一頓,誰讓他欺騙我在先。”她不屑地從頭到腳打量她,狠狠瞪她。
剛才圍繞裴雲菁身邊的貴女有不少與她套近乎,從那時起裴雲菁的臉色便難看起來。
“這畫真是有趣,就是不知道畫的是什麼。”裴雲菁微微眯着眼,嘴角下垂,輕輕抽動了下。
衆人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畫工略顯粗糙,勝在選景巧妙。
湖水如鏡,樹木倒長,讓人疑心拿反了畫卷,在一衆規矩保守的畫作中叫人眼前一亮。
杜貴妃與老太太看了會,問道是誰的作品。
衆人默然。
站在角落的姚雪喬緩緩出列,屈膝行禮。
杜貴妃和老太太相視一笑,又挨個看完所有人的畫,不分勝負送上彩頭。
保住了顔面,姚雪喬心底是高興的,最後杜貴妃單獨留下她,“姚小姐,畫上有些地方我沒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