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眼神微妙,可姚雪喬那懵懂無措,乖巧柔軟的模樣又叫人說不出話。
但晉陽郡王是陛下最寵愛的孫輩,絕不至于讓姚雪喬當上郡王妃。
反倒是許盼兒最有可能,她可是京城诰命貴婦的寵兒,也就遠在蜀地的紀湘沅能與之匹敵。
紀大人任期已滿,年後便能調回京城。
比起姚雪喬,紀湘沅才是真正的“近水樓台先得月”,自幼便是長安公主内定的兒媳。
若是長安公主健在,恐怕她早已是郡王妃了。
姚雪喬不清楚她們肚子裡的彎彎繞繞,老實回答畫上的一草一木,杜貴妃聽得心不在焉。
“她長得很像雲瑛。”杜貴妃冷不丁摸了下她的臉頰。
老太太笑道:“比雲瑛還俊俏幾分呢。”
姚重是探花郎,模樣俊俏,但雲瑛嫁給他後與她離别二十年,老太太滿腹的不滿都發洩的姚重身上,見到姚雪喬的第一眼就喜歡的不得了。
像雲瑛,不細看也看不出像姚重,長到她心坎裡。
杜貴妃手指柔軟,帶着香氣,姚雪喬卻有些發毛。
她指甲嫣紅鮮豔,過于尖細,稍不留神便能劃破她的臉頰。好在她很快放下,指着畫上的一株野草,問她是不是茯苓。
姚雪喬正要老實巴交說不是,老太太忽然刻意咳嗽一聲。
“嗆到了,不打緊。”老太太朝杜貴妃擺手。
姚雪喬進府時,裴序說好會說服徐敏松口,讓裴承澤迎娶姚雪喬。
可徐敏竟然來了句:“她要當妾的話,我沒意見。”
氣得老太太差點沒忍住抄起茶杯摔過去,可設身處地想一想,徐敏也就承澤一個兒子,自小寄予厚望。
可憐天下父母心,此話便擱下不提。
但也不知怎地,前日徐敏忽然提起要給姚雪喬說親,甚至提議她動用杜貴妃的關系,有聖旨賜婚再好不過。
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正好宮中設宴,杜貴妃又要張羅給她那不成器的長孫相看,順道求她幫個忙。
姚雪喬瞬間明白單獨留她的用意,“回娘娘,這株草藥葉片更為闊大,極易與茯苓混淆。方才我描繪時也以為是茯苓,注意到這點後又多描幾筆,因此畫得不夠清晰。”
她指着色彩濃重的葉片,杜貴妃點點頭,又問:“那這叫什麼?”
若是知道,她早就告知,姚雪喬面露難色。
一旁侍疾的張太醫猶豫道:“請貴妃恕微臣冒昧,這是一株罕見的草藥,醫書中都鮮少記載。”
張太醫氣質文雅,身上沉澱着草藥香,像是懸崖峭壁的靈芝草,總是孤單落寞的模樣。
與裴承聿氣勢深沉威嚴,叫人不敢靠近的形單影隻不同,他是天然享受孤寂,旁人也識趣不打擾他。
杜貴妃輕笑:“難怪姚小姐也會認錯。張太醫,你細細說給姚小姐,請她畫來讓本宮和老太太長長見識。”
姚雪喬松了口氣,發自内心甜甜一笑。
侍女帶路,她與張太醫一前一後走去桌前,“多謝張太醫為我解圍,我方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張太醫微微一愣,她眼眸過于清澈透亮,叫人挪不開眼。
但他恪守禮節,移開目光後笑道:“杜貴妃為人親切,姚小姐不必害怕。”
他說起草藥,眉宇間流露出自信從容。
“我是怕給老太太丢臉,給我娘丢臉。”姚雪喬略作思索,下筆描繪,見他贊賞地點頭,受到鼓勵般彎起唇角。
如今趙洵心意不明,裴承聿又不喜她留在府中,她隻好另尋出路,總歸要留在京城,接近權力最高點,才有為父親翻案的機會。
張太醫深得杜貴妃倚重,常在貴妃面前走動,不失為最合适的人選。
她放下筆,道:“張老太醫可曾提過,我外祖父與他是師兄弟?”
張太醫微微笑道:“自是提過。祖父醫術不及雲太醫,年少時不服氣,沒少遭雲太醫笑話,為此不停鞭策我,總拿我與雲太醫比較。我研習過雲太醫的針法,果真是出神入化,張某自愧不如。”
“張太醫切莫妄自菲薄,你年紀輕輕,卻已在太醫院站穩腳跟,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裴承聿進殿後,看見的就是姚雪喬眉眼彎彎,盛着秋波似的眸子潋滟溢彩,仰起頭語氣崇敬地稱贊張太醫醫術高超的場景。
“原來是生長在關外的草藥,難怪我沒見過。”她好似很遺憾,嗓音柔得令人懷疑能不能喘過氣。
她沒見過的多了去了,隔三岔五偷懶耍滑,淨折騰些歪門邪道,還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滿目殷切,期盼他佩戴香囊。
那時笑容有多甜美,如今就有多諷刺。
姚雪喬問得正起勁,還沒詢問那株草藥的藥性,忽覺殿内驟然一冷。
這種冷讓她眼前浮現裴承聿銳利森然的黑眸,打了個哆嗦,餘光瞥見玄色繡着銀色暗紋的衣袍,矜貴又不張揚,契合他的氣質。
她心裡一哆嗦,讷讷道:“表哥。”
張太醫也斂起笑意,躬身行禮,“見過晉陽郡王。”
他們并肩站立,皆微微俯身,多事的風撩起他們的衣袖,暧昧不清蹭着彼此。
男才女貌,志趣相投,又是醫學世家,登對般配。
杜貴妃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因此撮合他們多多接觸。
張太醫每日到绮華宮中問疾,接下來他與姚雪喬日日相見,年輕男女相處久了,彼此容貌性情又都不錯,很容易起春心。
他輕聲回應他們的問候,胸中凝滞片刻。
姚雪喬擡頭,遠黛細眉,唇紅齒白,面容被澄澈的秋光浸潤,生出飄渺遙遠的朦胧感。
“表妹。”
他反應過來時,話已說出口:“聽說你要在宮中小住,表哥有幾句話要囑咐你。”
偏殿的花菱窗下,落着斑駁破碎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