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擺在風中穿梭。

裴承聿一來便注意到她的衣裙，從頭看到尾越發覺得不順眼。

織錦寶花紋裙，裙腰束在胸上，也不能說不好看，隻是在他看來有些豔俗。

桃紅大片使用顯得輕挑，不如換成海棠色，搭配水綠，鮮亮嬌俏。

風吹起她的裙擺，碰上他的衣角。

他稍稍邁開一步，淡雅柔潤的香氣又萦繞不斷，是她衣裳熏的木蘭香。

他問：“表妹為何沒換我派人送去的衣物？”

姚雪喬低頭看看身上的裙子，尋常衣物隻在袖口用織錦點綴，這一整套的織錦襦裙是杜貴妃所贈，華麗如霞。

她的打扮也很得體講究的。

姚雪喬為她的一時偷懶辯解：“那條裙子是表哥特意送我的，我不想穿給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看。若是表哥實在想看，待到馬球會時我再穿可好？”

她故意用這種似是而非的語氣，裴承聿最煩她自作多情的蠢話。

果然，他漆黑的眸暗了暗，“你穿與不穿，在于你的意願。”

那他方才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好話全讓他說盡。

姚雪喬懶得揪字眼，道：“錦繡華服難得，表哥的心意更是難得，我自然不可辜負。”

裴承聿沒搭理她，似乎已經料到她打的鬼主意，默默看着她等她開口。

姚雪喬指了指不遠處的街巷，人頭攢動，不時爆發出歡呼與喝彩，“難得遇上佳節盛會，我可不可以看看熱鬧再回去？”

煙火爆鳴，人聲鼎沸，她擔心他聽不清，踮起腳想往他耳根湊，沒成想身後的人避讓馬車，忽然後退。

薔薇花調配的唇脂在他下颌留下印記。

肌膚玉白，那抹嫣紅格外惹眼。

姚雪喬抿了抿唇，猶豫該不該為他擦拭，又擔心遭他責怪，攥住手帕望着那抹紅痕。

裴承聿自顧拿起他的帕子，随手擦去後塞回袖中，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還要不要去看？”

“要！”姚雪喬生怕他反悔一口應下，招呼春桃取出荷包。

可春桃還沉浸在姚雪喬意外親吻到裴承聿的震撼中，總和她對不上眼神。

可姚雪喬跟他再親密的事都做過，對此竟有些熟門熟路，大概裴承聿也不會認為被她輕薄了去。

她裝作懂事地扯扯他，面容羞澀，“不必麻煩表哥，春桃對這片很熟悉，有她陪我便好。”

說話間，一輛華蓋馬車沖出來。

裴承聿握住她的手臂拽到身旁，用行動告訴她陪伴她往人群裡的鑽的人非他不可。

他松開她，繼續前行，“雲莘不肯外出遊樂，我欲買些新奇物件給她打發時間。表妹與她親近，勞煩替我參謀參謀。”

弄得好似又是她自作多情，以為他是不放心她。

可裴雲莘喜靜愛看話本，向來不愛擺弄小玩意，他豈會不知。

姚雪喬陷入一種奇異的情緒中，飄然欲仙。

尤其在意識到裴承聿不曾在販賣精巧玩具的攤販前停留時，那種自得愉悅幾乎攀爬至頂峰。

揚州城的男子以這種借口纏在她身邊時，她心中隻有厭煩。

她歸咎于裴承聿，他在世人眼中高潔勝雪，天生是無情無欲的，居然也會動情念。

她到底年紀小，難免會沾沾自喜，自以為她很有幾分本事。

人多的地方向來嘈雜，裴承聿面無顯露，但心中已升起躁意。

忽然他的衣袖被拽住，姚雪喬捧着不知何時買來的木盒湊到他眼前，笑得甜美讨巧，“表哥，香方一事是我有錯在先。還望表哥大人不記小人過，收下我這一點點心意。”

大概是孩童愛玩的機關，裴承聿自然沒興趣，可要送給雲莘的小玩意還沒着落。

他接過來打開，一隻輕巧的木雕雀兒猝然竄出木盒，停在他眼前。

“表妹既已知錯，此事就此揭過，往後不必再提。”他眸中平靜無波，将木盒恢複原樣。

姚雪喬沒在其中看到半分受到驚吓的痕迹，有些失望，但雙眸又驟然亮起來。

裴承聿禮尚往來，從手邊的攤子上買來一隻栩栩如生的兔子面具。

姚雪喬戴上，隻擋住眉眼鼻梁，唇紅齒白，活像話本中幻化人形的精怪。

她取出鏡子搖頭晃腦，還沒欣賞夠，又被前方口中噴火的把戲吸引。

人群似受到号召，紛紛湧去。

姚雪喬目光急切，生怕占不到好位置，“表哥，我們去那處看看。”

話抛出去，來不及等人回應，柔軟溫熱的手已經牽住他。

起初是不緊不松勾住他，但察覺到他不太配合，她微微用力，完全握住他的指尖，緩緩向内收緊。

其實她的手格外纖細小巧，即便一個勁往他手心蹭，看起來也像在他手掌包裹之中，是他主動握緊她。

他該立即松開她，可那點柔軟的力道好似融入掌心。

握住容易，松開艱難，已經嚴重超過他允許的時間，心間便升起一絲難以言說的滋味，酥麻如蟲噬，仿佛在告誡他縱容随性的下場。

于是，在彼此掌心摩擦出潮意，越發熾熱時，他松開她。

姚雪喬的耳尖慢慢染紅，然後用那雙沾滿水色的眼睛望着他，想要解釋又難以宣之于口的模樣。

但很快，她在驚愕中收斂所有自以為隐秘的神色，轉身看向面前的一對主仆。

少女轉身，驚喜又克制道：“小聿哥哥，果真是你。”

然後目光向下。

他們剛剛松開手，沒來得及收回指端，若即若離觸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