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的紙皮人似乎見得多了,熟練地去後台叫了老闆過來。
老闆叫水衫,是個又矮又幹癟的白頭發老婆婆。
她穿着圍裙,甚至手裡還拿着湯勺,見狀,腳下挪得飛快,還順手将湯勺塞給了一旁的喬雲林。
喬雲林:“……”
水衫婆婆摟住了早早,哄道:“哎呦哎呦,還是個小寶寶呢!是不是想爸爸媽媽了?還是害怕了?婆婆給你做甜糕吃好不好呀?”
這老闆雖然瘦,但力氣卻不容小觑。
而且,似乎她一出來,小店裡除了食物的香氣,就多了些其他味道。
像是……被雪水浸濕的木頭味……
早早快要給熱心的婆婆憋死。倒是哭不出來了。
“這麼多錢!”
水衫婆婆故作驚訝,繞着地闆上的銀子轉了兩圈,又瞥了小孩手裡的相片,說:“你爸爸媽媽肯定也想死你了,幸運的小丫頭。”
其實這種情況常見,而且銀子裡啥都有,不隻是照片,有時會是衣服鞋子,有時又是煙酒水果,都是些人間掃墓時常見的物品。
不過這些東西,都是過不了橋的。
說她幸運,是因為這孩子沒走丢,也還有人惦記。
畢竟認真活一輩子是件苦差,通常折磨人。
所以那些蒼白又疲憊的亡人大都沉默寡言,很少願意開口說話。沒人引路,大多都變成了魂瓶,永遠迷失在滌虛城内。
運氣好碰見好人指點方向,途徑昩旦路,總要在路邊吃點東西,才有力氣爬過那座橋,再不濟也要喝點茶水。
有家人燒錢的自然吃得豐盛點,口袋裡沒錢的,小店的老闆也會端出來些熱乎乎的冒着香味的面湯供他們暖暖身。
早早兩樣都有。沒走丢,還有些錢。
可人就是這樣,到最後,心心念念的不是得不到的,而是得到了,經曆着,卻舍不得。
一生幸福,卻偏偏舍不得那抹溫良的餘晖。
一生不幸,卻偏偏放不下那個獨自流淚的自己。
可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這些。
早早握着那些銀子,嘴巴一撇,又要哭。
喬雲林眼下一跳。
一邊的謝監察卻很熟悉這位水衫婆婆的做派似的,很放心的把小孩交給那位老人,轉身去了前台,對着紙皮人說:“老樣子。”
看來卻是經常光顧。
紙皮人一臉了然,勾出了幾樣菜來。
他回身看向手持湯勺的喬雲林,眼裡帶了點笑意,問:“吃點?你看起來很困,吃點東西會舒服些。”
喬雲林點了下頭,沒有反駁,畢竟他初來乍到,這人肯定比他要熟悉滌虛城的規矩。
剛才小孩在鬧,他還沒認真打量過店裡的布景,此時擡頭一瞧菜單,注意力卻被牆那邊的一副挂畫吸引跑了——
這畫裡的背景似乎是個雪山,白茫茫的一片,隻有右下角有點深色,是一節斷木。半身蓋着厚厚的雪,斜斜歪倒在路邊。
路當中站有三個人。
一個個子高高瘦瘦,若是光看臉,卻是個尋常老頭無疑,但那一把似綢緞般銀白的長胡子,倒是添了幾分若有似無的仙氣。
老頭寬大的袖袍下掩着兩個孩童,左右手各牽着一隻,一黑一白,竟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