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給我治病,用治病的錢給我買塊地好不好,我要周圍有很多樹的那種,要茂盛的樹,常青樹。”
他們偶像劇裡要是得了癌症,肯定說自己死後要葬在世界各地,骨灰要撒在海裡,每片海分一點兒,多麼浪漫又悲情啊。
但我不要,我這人務實,或者你也可以說我勢利。我就想踏踏實實的睡在地裡,地裡舒服,有安全感。我半輩子都在海外漂着了,死後還是想保存着中國人的根的,我想埋在土裡,像是睡在被子裡一樣。
再說了,他們那些悲情主角通常都得配個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跟着死的伴侶。那些個伴侶最後就負責撒骨灰,走到一個國家就撒一點,再眼淚汪汪的說句“我想你了”。
可我程赤孤家寡人一個,誰給我撒骨灰啊?江塵可是個大忙人,我死前就夠給他添麻煩了,還得癌症不停吐血惡心他,死後再在人家面前礙眼,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江塵,你答應我,住大房子,成不?”
江塵的嘴抿成一條線不住顫抖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裡又擠出了那幾個悲傷至極的音節“……”……
他不吭聲了,隻是一個勁兒的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瞪着我。
我被他瞪的心裡發虛,也莫名的有點兒愧疚。
可是我又想,我有什麼好愧疚的呢?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江塵高中管我寫作業管我抽不抽煙也就算了,總不能分手了再來管我的命吧?
于是我硬氣起來,不甘示弱的回瞪過去,瞪着他眼睛裡密密麻麻的血絲。
于是我突然發現,江塵的眼神很複雜,複雜的讓我又開始忍不住的心軟,複雜的…
我突然覺得那眼神有點兒熟悉,像是之前在哪裡見過似的。
是在夢裡嗎?
我不記得了,畢竟我記性向來不好,高中考古詩默寫六分我能拿零分,忘了也正常。
和江塵當了幾周的同桌後,我終于還是丢了工作。
超市老闆娘用很為難的眼神看着我,她說,小程啊,你幹的特别好,手腳特别麻利,阿姨很喜歡你,但是吧……
我早知道有這一天,早知道白哲宇總有一天會把我給想起來。我也明白,那阿姨就是個普通人,之前看我可憐收留我當小時工已經很夠意思了,再不能要求人家别的。
于是我對阿姨笑笑,說,“沒事兒,我把今天的活兒幹完再走,您不用給今天的工錢了。”
白森知道這事兒後把我給臭罵了一頓,他痛心的指着我的鼻子,語氣恨恨的,甚至都有點兒結巴了。
“你……看你幹的好事!這下,這下好了,工作沒了,你吃什麼?”
我大大咧咧的拍拍兄弟的肩膀,“小結巴,程哥有自己的打算,你别管了啊!”
“什麼結巴,程赤你瘋啦,真不吃飯啊!”
白森氣憤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我很潇灑的背過身去,朝他揮揮手,“沒事兒小結巴,哥能光合作用。”
其實我心裡還真有點兒迷茫,畢竟我可不是個遊戲人物,我要吃要睡還要交學費。更何況當今這個世道,玩遊戲不氪金都寸步難行,我沒了工作沒了收入來源,能咋辦呢?
白森還絮絮叨叨的在我背後說些什麼,我雖沒用心去聽,但大緻意思還是知道的。
他問我為什麼不把膠水倒在江塵的椅子上,為什麼不順着白哲宇的意思欺負欺負江塵,為什麼……還屁颠屁颠的跑去和江塵做同桌,害得自己也變成了别人眼裡的靶子。
我被這事兒搞得心裡有點煩,掏掏兜兒發現還有買午飯剩下的兩個鋼镚兒,于是就拐進小賣部裡順了瓶可樂,順便把叽哇亂叫的白森給甩下了。
剛好,晚飯有着落了。
單手擰開瓶蓋兒,我直直的對着瓶吹,碳酸汽水那充盈的氣泡和冰冰涼的口感讓我心裡平靜了下來。放下可樂瓶,我盯着裡面還剩小半的液體,還是想不明白我到底為什麼要去幫江塵。
還是以自己工作的代價。
媽的,越想越煩,我幹脆不想了,仰頭把剩的那些可樂也倒進了喉嚨裡,冰鎮的感覺一路舒爽到胃。
有些事非得找個理由幹嘛,找原因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都說了,我就是不想随便欺負别人,管那人是誰呢,江塵海塵河塵的,我都不會去欺負。
他白哲宇愛咋咋地,我沒飯吃至少還有一群小弟,我甯願沒飯吃也要護着這大幫子人。
想通了,我也就開心起來。畢竟我程赤是公認的不記仇,腦子裡也不裝事兒。
我拎着空蕩蕩的可樂瓶出去,拐角恰恰好碰到憋着氣的白森。
于是我扔下瓶子哈哈的笑了起來,一把伸出手去攬過他的肩,“兄弟,打球走不走?”
蒼天不負有心人,就算白哲宇死死的壓在上頭,最終我還是找到了份工作。
雖然不太正經,是在遊戲廳裡賣那種散裝的遊戲币,專門供給那種玩的不多又沒什麼錢的窮學生。但是那好歹是份工作,能讓我吃得起一點兒飯,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工作隻有個唯一的弊端,就是我隻能看他們玩兒,不能自己跟着玩兒。這可把我給眼饞壞了,可一想到自己手裡拿的币不是遊戲币,而是我今天吃的清水煮菜葉子,明天啃的泡面,我就一下子老實了。
老天,我真感覺我的自制力都提升了不少。
而這天,我正揣着一兜子遊戲币聚精會神的看着個學生打“魔獸”,那操作打的我直皺眉頭。還沒等我心癢癢的去幫忙配合呢,身邊突然傳來了“砰”的響聲。
我伸到兜裡拿遊戲币的手停住了,不禁轉頭去看剛剛發出響聲的那台街機。
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是把我吓了一大跳。遊戲廳角落裡正站着兩個我估計這輩子都不會打遊戲的人,滿臉怒氣的是白哲宇,而另一個面無表情的是江塵。
我都懷疑我是看屏幕太久眼瞎了,又揉了揉眼,發現那兩個好學生竟還站着。
我擡手看了看腕上挂着的電子表,更震驚了。現在還沒下課呢,白哲宇和江塵來遊戲廳裡幹嘛?他們能幹嘛?讨論哪個怪物的移動速度更快嗎?
可我又仔細看了看,卻發現了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白哲宇的表情似乎變得很奇怪,他好像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不對!
那是一把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