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塵說他不在這兒陪床,我正松了一口氣,外面卻突然傳來有人敲門的聲音。
“我進來了。”門縫裡探出了白森那張皺成一團的臉,看起來慘兮兮的。
這下好了,剛要把一個送走,另一個又要來了。
我在心裡默默的歎了口氣,于是又皺眉道,“沒人不讓你進來,問個屁你問。”
白森就啷當着個大臉進來了,他先是環顧了一下病床周圍的環境,又斜着眼睛看了眼站在我床頭的江塵,最後才咬牙切齒的開口。
“這環境挺好啊,兄弟終于住上大房子了,咱給你慶祝慶祝?”
我心想那可不,這病房環境不好能有那麼多人來嗎。之前我一個人住院時還覺得挺無聊,沒個人來和我說說話,可現在人倒是多起來了,我卻覺得心裡更煩了。
好像這病房不是個将死之人的墳頭,而是個啥熱門旅遊景點兒似的。
跟白森好歹是當了這麼多年的好哥們兒了,我不擡頭都能知道他說這些酸溜溜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于是也沒慣着他,伸手摘了氧氣罩兒,吃力的用手肘扛起上半身,直挺挺的靠在了病床闆子上。
嘿,這上頭還貼了軟包,真他媽的舒服,比我最有錢的時候家裡裝的那個沙發還軟乎兒。
我說,“白森你别煩,呆的住就給你爸爸陪會兒床,呆不住就趕緊滾,别一天到晚在這兒陰陽怪氣的。”
我剛剛胃痛發作過,全身上下都沒啥力氣,氣兒更是短的不行,進的少往外吐的多,差點又要靠着床頭出溜下去。那倆原本還像堵牆似的杵在那兒的人影立馬就動起來了,有一隻胳膊很順溜的撐着我的肩,把我順進他懷裡去了。
“程赤,你别急啊,你别急。”
江塵像哄小孩兒似的,用他那隻空出來的手一下下的拍着我的背,順着我的脊椎安撫着。我渾身骨頭都酥了,睜開眼睛看着白森那快成綠色兒的臉,低着頭咳嗽了兩聲。
“行了行了,别拍了,我還沒死呢。”
可能是怕我再動氣,江塵特别聽話的停下了動作,但兩隻眼睛還是黑漆漆的直盯着我看,裡面填了濃的甚至化不開的擔憂。
我慢吞吞的把自己的手臂給抽出去了,和江塵劃開了距離,說,“江塵你回家吧,這兒有人照顧我了。”
江塵沒動,還是那樣看着我,他說,他突然覺得不放心了,要不還是叫白森回去,他一個人在這兒陪着我就夠了。
白森的臉色綠的更難看了,都快像個王八了。我還沒被逗樂的笑出聲來,就見江塵居高臨下的掃視了我那可憐哥們兒一眼,邁着步子走過去,從他的上衣口袋裡掏出袋兒小包薯片來。
我有點兒心虛,低下頭來沒敢看江塵的眼睛。
那是我發微信讓白森給我帶的,我其實還是有分寸的,沒想吃多,一小片兒也行啊,我真的好久沒吃過薯片了,饞的難受。
這咋也能被江塵發現呢,我有點兒懷疑是不是白森故意的,是他也不想讓我吃。可下一秒,那窩囊玩意兒的聲音就嘀嘀咕咕的響起來了。
“你别這麼看我啊,看我幹嘛,是你那小男朋友讓我帶的……我有什麼辦法……”
我心涼了半截,擡眼看着江塵手指間夾的那包兒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吃一次的薯片。本以為江塵要發火了,可他卻隻冷冷的瞪了白森一眼,把那小塑料包裝袋塞進自己的口袋,轉頭看着我。
他說,“程赤你讓他走吧,成不?我來看着你,我還是不放心他。”
江塵的聲音可溫柔,像是那薯片真是白森強迫着我吃的一樣。我咽了咽口水,搖搖頭。
我說,還是别了吧,你回去好好洗洗澡休息一下。
盯着他熬的通紅的眼圈兒,我硬下心腸來,執意的把江塵往外推。
江塵真是不能再熬了,都在醫院呆了好幾天了,要是再在這兒和我過下去,身體還沒垮呢精神都要出問題了。
他還是盯着我看,高大的身軀把白森整個人都給遮的嚴嚴實實的,他垂下頭,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可委屈。
他不吭聲了,我這下子歎了口氣。
“你回家睡一覺吧,江塵,最好把衣服也洗一下。”
江塵用手指摩挲着褲子上那片被我吐的血迹,眼看着眼圈兒又要紅起來了,我連忙打住,補充道。
“再給我做碗面,江塵,我明天肯定想吃面。”
江塵這下子不哭了,他的表情看上去明顯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把手從褲子上拿開,聲音有些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