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赤,我隻能給你做那種全熟的荷包蛋了,卧在裡面的,補充蛋白質,你要吃,說話算數。”
我心想,管他熟不熟的呢,江塵就算給我的面裡加上點兒黑松露啥的,我也吃不下去啊,吃了保準要吐出來。
但是我很鄭重的點了點頭,看着江塵說,“嗯,說話算數。”
然後江塵又回頭看了我一眼,終于關上門走了。
直到聽到那門鎖的聲音落上,我才終于敢卸了全身的氣力,像個泥鳅似的從病床上滑下來了。“嘶……”
白森連忙來扶我,我把我一隻皮包骨的手臂搭在他的手上,“抓着我點兒,我起不來了。”
白森盯着我那瘦兮兮的骨頭看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我的腕骨,我也絲毫沒跟他客氣,把半邊身體都靠向他。感覺自己撐穩了後才舒舒服服的歎了口氣。
“咋又瘦這麼多?”白森的聲音聽着挺幹澀。我靠着他的胳膊攢了點兒力氣,坦然的回答。
“惡化了呗,癌症。”
白森是知道我不打算化療,隻想一天天的捱日子的。所以他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又朝我靠過來了點兒,幾乎替我分擔了大部分的身體重量。
你看,這就是我更希望白森來陪床的原因。他問題沒江塵那麼多,他相信我程哥的選擇,相信我程哥要做的就是對的。他不像江塵,江塵那人似乎有點兒虛無主義,太不現實,竟然還真把希望寄托在那概率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化療上。
隻是很快的,白森也讓我不省心了起來。他問,“江塵怎麼在這兒?”
我無奈的攤了攤手,把嘴角向下撇着,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緣分這事情嘛,誰知道呢?誰能猜的到呢?也許老天爺就好這口,就有這個惡趣味,想在我臨死前把江塵千裡迢迢的召過來,讓他看看我這個忘恩負義的前男友到底慘成什麼樣。
見我不吭聲,白森的臉色變得很氣憤。
他自顧自的說,“程赤你真他媽的傻,被人賣了還替他數錢呢。”
他說了一大堆話,罵江塵忘恩負義啊,罵他們一家都是冷血動物啊,不過他罵的最多的還是我,罵我是精神病,都被害成這個慘樣了還不告訴江塵實情。
他罵江塵我倒是無所謂,但白森又連帶着把我給罵進去了,我就忍不住反駁。
我說,說你懂什麼啊,我才不是神經病,我可精明着呢。
對啊,我可精明着呢。白森真說錯了,我不是替别人數錢的,我是把江塵那大情種給賣了換錢,然後自己數錢數到手軟的。
隻不過後來出了點兒意外,錢都花沒了,像是做了一場盛大而又荒蕪的夢境。我于是隻能又開始過慘日子了。
不過我不後悔,做了虧心事兒的人總要付出點代價的,這道理我懂。
我隻是不懂江塵為什麼還要來同情我,他自己明明已經可以過上好日子了。隻要沒有我程赤,江塵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他寫的歌會被越來越多的人給聽見的。
可江塵卻天天要在我這裡哭,哭得我心都亂了。我記得我小時候撿過一本别人不要的書回去看,書上講的故事已經模糊了,我隻記得故事最後的結論,它說人最好不要老是哭,哭這麼悲傷的事兒會影響氣運的。
那可完蛋了,我想。江塵天天跑來這裡哭,還跟我這麼倒黴衰相的人抱在一起,那江塵的好日子都要變成慘日子了。
于是我就把江塵給趕跑了。
白森見我還反駁,臉色更綠了,“你還替他說話!”
這時病房外突然傳來個動靜,像是什麼東西摔破了,碎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我沒太在意,這特護病房一天天奇怪的聲音多了去了,一天到晚有人死掉,有人悲傷的放聲大哭,我都見慣了,所以不奇怪。
我轉回頭去,盯着白森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可沒替他說話,我說的都是事實。”
白森恨恨的“啧”了一聲,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着我看。我被他激的勝負欲起來了,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他。
最終還是白森先敗下陣來,他嘴裡還不老實,嘟嘟囔囔的,說什麼怕我又胃疼起來,不和我這種天下第一大傻子計較了。
我才不管他說什麼,我隻知道我又赢了,程赤最起碼現在還有點兒高中那時候程哥的威風樣兒呢。
所以我就又高興起來了。明天還能吃到江塵做的面啊,這臨死前的日子過的就是滋潤,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