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這是不是叫賠了夫人又折兵啊?”胡小七盤坐在床上,數着要多付給暗衛的銀票,幽怨地看着朱焰說道,“不僅要出賣身體,還要倒賠錢,天下哪有這樣的買賣?”
朱焰心情大好,斜倚床柱笑得恣意:“那你去跟暗衛說,我不用他們保護,要是有了危險,就把我留在那當擋箭牌,這銀子也别給了,真出了事留着給我買口好看的棺......唔......”
朱焰後半個字被胡小七猛烈的吻堵住,下唇被他狠狠咬了一口,“以前總說我胡言亂語該罰,如今先生年歲漸長,怎麼也開始為老不尊起來,說這些混賬話!”
“是是是,我渾說的,有你在這世上,我怎舍得孤身赴黃泉。”朱焰含笑擦去唇上的血珠,将胡小七牢牢箍進懷裡。
胡小七從枕頭下拿出紹興府的地圖,狼毫筆走龍蛇:“我已經跟暗衛約好,三日後在城外的碼頭,他們會跟着我們十日,走訪這五處山寨并水匪巢穴。這幾個都是紹興府有名的賊窩,隻要能讓他們招安,我在這官場便可如虎添翼,多了一條可用之線。”
“穿上輕甲,戴上護腕,頭發束起來戴上抹額,輕裝上陣。”朱焰一邊翻找起金瘡藥,一邊說:“到時候可能會被捆起來,塞進麻袋裡運上山。”
“先生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胡小七輕笑一聲,奇道:“難道先生以前也做過山匪?”
“先生沒做過山匪,先生被山匪綁過。”朱焰搖搖頭,無奈笑道。
“啊?真的假的?我怎麼不知道!先生你怎麼從來沒說過?”胡小七騰然坐起,攥住他腕骨,讓他停下了手裡的事情,眨着眼睛望向朱焰。
“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說這些做什麼?”
胡小七不依不饒,還是繼續問:“那後來呢?!”
“後來?”朱焰撥弄他額間垂發,語氣平靜,“山匪死了,我就出來了。”
許是已經經曆過太多次生死别離,如今想起來,已經不像最開始那般撕心裂肺的痛了,還能當做笑話講出來。
胡小七揪他襟口不依,怨道:“先生,你這說的也太簡單了!你是怎麼被抓上山的,在山上都做了點什麼,山匪是怎麼死的,你又是如何下山的?這些都給我講講吧!”
“秘密。”
之後幾日,饒是小七百般癡纏,也沒能從朱焰口中套出半個字。
三日後,二人如約來到了紹興府外幾乎快要廢棄的碼頭,因為這條水路被水匪盤踞,普通的商船已經不在此處經過,甯願多繞上幾十裡路,也好過在這裡冒人财兩失之險。
岸邊,雜草叢生,野花點點,它們在這片人迹罕至的土地上肆意生長。偶爾,一兩隻水鳥掠過水面,停留在破敗的棧橋上,用清脆的鳴叫打破這裡的沉寂,卻又在片刻後振翅高飛,留下空曠的回響。遠處,河水悠悠,波光粼粼,映襯着兩岸的青山與古木,勾勒出靜谧深遠的山水長卷。
一聲鹧鸪啼,兩名灰衣家仆已無聲現于二人身後。這平平無奇的二人,便是胡小七花大價錢請來的暗衛。
“你确定你沒被騙吧?這就是殺手榜前十?”朱焰餘光瞥了一眼這扔人群裡都看找不到的兩個人,壓低聲音湊到了胡小七的耳畔。
小七勾着他的手指往前,雖是耳語,語氣卻是笃定:“我試過了,刀槍劍戟,百毒不侵。我持長劍,他們負手,都沒辦法靠近十步之内,出手隻要一招,便将兵刃震作三截。放心吧,除了先生,我還沒做過虧本的生意呢!”
幾人踏上了碼頭邊等着的那艘孤舟,船頭老艄公并不言語,燃起引路香便搖搖晃晃撐起了船槳。胡小七月前已經托人給水匪首領傳過話。申明此番以私人身份拜會,不過是交個朋友,與官府無涉。
水匪那邊聽說了這個新來的通判事迹,也覺得此人與州府内的貪官污吏不同,至少目前看起來還不同,收到他的拜帖,也沒拒絕,派了接引船隻候在河道中段。
這水匪頭領名叫楊孚,祖上是船匠出身,在紹興府内很有名,他從小耳濡目染,承襲了家傳絕學,非常擅造大小船隻。本來靠着這一技傍身,雖然不能大富大貴,至少也能吃飽喝足,衣食無憂。
然而五年前,官府要他們做一批官船,數量大,工藝要求高,當時說好是交貨後就付錢。但是楊孚帶着工匠忙了半個月,先交了三艘,可是貨款遲遲不付,而且官府還三番五次催他趕工,以交貨慢為由,克扣工錢。後來更是放話,若是一個月内交不上貨,就治楊孚的罪。
楊孚一氣之下,後面做的五艘官船偷工減料,下了河不出三個月就在河上散了架。而當時那幾艘官船上裝的,正是進貢給皇帝的一批奇石。知州江達聽聞此事,大發雷霆,當即拍桌問罪追捕楊孚。
楊孚被逼得走投無路,隻好帶着船工們據河為寨,做起了水匪。這些工匠們手藝很是巧妙,做了十幾艘包鐵戰船,外設箭垛炮台,内藏機栝木兵,官兵強攻不下來,也就作罷。這條河道也從此被水匪攔截,專門搶劫過往的商船。
胡小七本來隻是聽着還以為是民間傳言誇大其詞,待孤舟駛近水寨,擡頭仰視,才體會到為什麼官兵會十幾日都無法攻破區區幾條船了。
寬闊而平靜的湖面上,戰船傲然列陣,宛如龍行于水,氣勢恢宏,似一座座移動的水上堡壘。船身由堅固的橡木精心雕琢而成,外層包裹着鐵皮,閃爍着冷冽的金屬光澤,在陽光下更顯威嚴。船頭高昂,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蛟龍圖騰,龍眼炯炯有神,好像是用一塊巨大的銅鏡制成,反射出強烈的陽光,刺向船下來人的眼睛。
船舷兩側,密布着排列整齊的箭孔與炮口,甲闆上,身着铠甲的鐵皮木人站立如松,手持長矛利劍,或是弓箭火铳,由機關連接在一起,幾個人就能控制幾十名鐵皮士兵。船與船之間,以精巧的鎖鍊相連,遇到危險也可以很快打開機關,斷開鍊接,既保證了陣型的穩固,又便于相互支援。船身因為是鐵皮包裹,即便失火也可免火勢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