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朱焰擡眼看着二人蹲在殿門口，對着末位的一個名字指指點點，“你素來不喜天宮仙官，怎麼這名單上還有你認識的人麼？”

朱焰拿的這卷軸應該是按時間排序抄寫的，他看過的都是幾千年前的堕仙，名字很多都沒聽過。而青鸾他們看的那部分，是近幾百年才被貶下凡的仙官，而青鸾多少年都不上天宮一次，按理說不會認識才貶黜的仙族。

“這個！山主！是他呀！”青鸾指着那名字，對着朱焰直招手，旁邊的白虎一臉茫然看着她激動的樣子，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誰。

朱焰一頭霧水，隻好走到他們身邊，在看到那人名字的一刹，也愣在了原地，“居然......是他？他還活着？”

白虎撓着腦袋左看右看，看着這兩個人諱莫如深的樣子，急得跳腳：“他到底是誰啊！！！”

“玉顧菟......”朱焰深吸一口氣，閉目長歎，“小七的生父。”

白虎的年紀算起來，是跟小七差不多大，他隻對胡小七上一輩的故事偶有耳聞，知道得不是很詳細，而且山主叮囑過，在山中不要再提起他生父生母的事情，所以也沒聽說過他爹的真名。

白虎化回人形湊近細看，指着小七生父的名字：“他不是早就被貶下凡間了麼？當初山主打上天庭，除了給小七要了個名分，不是還逼天帝把罪魁禍首貶黜了麼？怎麼這上面寫的時間，是五百年前？會不會是抄錯了？”

青鸾搖了搖頭，表情凝重，“當時天帝本來是要削他仙骨，可廣寒宮主說正好她那裡煉丹搗藥缺人手，不如就讓這兔子化為原身，留在廣寒宮裡。那地方偏僻冷清，也算是對他處處留情的懲罰。”

“所以，小七也不知道這件事嗎？”白虎睜大眼睛，問向青鸾。

青鸾仍是搖頭，撫着卷軸上斑駁墨迹：“瑤娘，就是小七生母，不想讓小七心存執念，托山主告訴小七，他爹已經被貶去人間受苦受難，得到他應有的懲罰，希望小七可以安心。這件事，隻有我們幾個年歲較大的老家夥知道，我們本以為那廣寒宮孤獨寂寥，寒氣侵骨，他又被打回原形，沒準用不了幾百年就死在宮裡了，也就把這件事忘在腦後，沒想到這畜生如此命大。”

說罷，她又看向卷軸上“玉顧菟”旁邊寫的幾行小字：

蟠桃盛會邀衆客，孽畜酒醉亂撒潑；

舊日凡心難得滅，全無上下失尊卑。

色膽如天叫似雷，險些震倒天關阙。

廣寒圍困不通風，進退無門難得脫。

糾察靈官奏玉皇，當貶凡間永無赦。

白虎抖了抖手中抻起的卷軸，扭頭問道：“他不是在廣寒宮好好搗藥麼？怎麼又能醉酒撒潑？”

青鸾冷笑一聲，說道：“你問我我問誰？不過這畜生真辱了仙官的名聲，被罰千年還改不了這色膽包天的毛病。可惜這上面寫的潦草，不知道因何緣由而起。”

朱焰聽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自是不多言，隻是腦中晃過許多畫面，響起很多聲音，無數條缥缈的線，逐漸彙聚成一點，感覺有什麼東西就抓在自己的手心裡，隻需要輕輕一拉，便可窺探全貌。

他負手而立，望着遠處天邊瑤池的七彩祥雲漸漸散去，廣袖輕揚問道：“蟠桃宴五百年一開，如今算起，是不是又快到日子了？”

他突然轉移話題，青鸾被問得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轉身走到桌邊，翻出一張純金請帖，仍是仙氣缭繞，仍是龍吟虎嘯：“正是，就在半個月後。這瑤池盛宴，三界仙官神君都會去，這家夥上不了台面，怕他給咱們山裡丢人，本來是打算派紫藤去的。”

“鸾姐，我還在這呢！”白虎聞言，叉腰抗議：“我怎麼就丢人了！我不就吃得多了點，還能把他們瑤池仙宮吃窮了不成？”

青鸾敲着額頭，為難道：“也不全是因為你，主要是往年小七好歹有個仙籍，今年咱們這山裡實在是找不出一個能跟那些仙君站在一起的妖精了。隻有紫藤當年聆梵音而化形，終日念經打坐，遠遠看去尚有幾分仙風道骨。坐遠一點，不至于妖氣太重，惹人家嫌棄。”

話音未落便被白虎截住：“那要是這樣，鸾姐你怎麼不去？你不是還跟她們瑤池仙女是什麼同屬青鳥一宗，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嘛！”

青鸾一臉嫌棄，“那地方我可不去，他們假惺惺的嘴臉多瞧半刻都折我元壽！”

這時朱焰淡淡開口：“不用争了，這次，我親自去。”

瑤池仙宮矗立于昆侖山巅，乃是西王母清修道場，亦是衆女仙修行聖地。此地有一蟠桃園，這蟠桃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三千年成熟，曆經九千載方成延壽珍品。

值此熟果之期，西王母為了對三界仙神示好，便借着這蟠桃設宴，天宮神界，各宮各殿，大小尊神，俱一邀約，既為共品仙果，亦為維系三界氣運。

自從胡小七懂事後，朱焰就不再親自出席這些繁複的宴席，算起來已經快一千年沒登過南天門了，今日漫步瑤池河畔，但見煙波澹蕩，心境較之往昔已大不相同。

擡眼望去，織女以霞光為梭織就漫天雲錦，金輝潑灑籠罩仙宮。百餘名女仙端坐瓊台四周，彈起八琅之璈，吹雲龢之笙，擊昆庭之鐘，鼓震靈之簧，拊五靈之石，擊洞庭之磬，作九天之鈞，衆聲澈朗，歌元靈之曲。曲盡韻猶在，穿雲裂霧，洗淨塵埃，引人神遊太虛，忘卻萬般煩惱。

來赴宴的賓客，皆是集日月光華于一身，庭中春風撫柳，宴上玉人如花，各個拱手寒暄，走斝傳觞，寒暄笑語伴着瑟鼓聲聲，玉盞交錯恰似碎玉落盤。

“小焰兒！這兒！這兒！”流光溢彩中傳來熟悉呼喚，朱焰遠遠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次焰山旁的槐江山的山神英招和他夫人花神衛氏，微微挑眉，心下認定這便是自己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