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反正他也不怎麼下山,可能一年也見不到一面。以後我要是生個兒子,一定要讓他快快樂樂的,愛笑的小孩才惹人喜歡嘛。”
“三月十五,雨。今天,我遇到了一位仙子,是真的仙子!他叫玉顧菟,是仙宮的禮官,這次天帝聽聞次焰山易主,便命他進山,來給山主送賀禮。可是他說,他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不知怎麼就走到了我的花園裡來 ,他還誇我種的花好看,說跟我一樣好看,嘻嘻......我覺得他也挺好看。”
朱焰翻到這頁還夾了一張幅玉兔的畫像,和記憶中來次焰山的那禮官,簡直一模一樣,繼續往下讀道:
“我故意繞了很大一圈,才把他送到山門,想借機多跟他待一會。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仙子,他渾身仙氣缭繞的,完全沒有陰冷的妖氣,身上聞起來是一股百合的清香。說來古怪,我素來聞不得百合氣息,此刻卻貪戀這縷暖香,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四月一日,大風。那仙子臨别時允諾會寄信來,今天真的收到了。他們仙宮的紙都是金子做的,送信是差遣的可踏三界的青鳥。這可不能讓鸾姐看到,否則定要指着雲海斥罵:"天宮盡是些沒心肝的,連飛禽走獸都要分出個貴賤尊卑!"
他說天宮廣袤卻寂寥,白玉廊柱連綿如雪原,不似次焰山終年喧鬧——晨起有松鼠偷藏松果于窗棂,夜半得山雀銜來沾露的棠梨花。那些仙子個個冷若冰霜,話都不願意多說幾句。他身為禮官更需謹守數百條規矩,連邁過殿門該先擡哪隻腳都有定數。
唉,真想再見他一面啊!”
四月初十,雨。趁他休沐日偷得半日閑,我帶他溯溪至寒潭深處。山澗遊魚輕啄足踝,幽谷野芍藥開得潑辣,倒襯得他素白衣衫格外清冷。他還幫我把花園翻了一遍土,很快就可以種新的花種了。過幾日我去旁邊槐江山,向花神娘娘求些新鮮的花種回來,定要哄他陪我一起種。”
四月十六,雨。最近雨季到了,每天早上去山谷裡淋着雨跑一圈,好舒服!昨天花神娘娘給了我兩顆新種子,她說這叫并蒂花蠱,不僅是植物,還是動物!這種子不是種在土裡,而是種在心裡,需有情人心血溫養。兩個相愛的人,吃下這花蠱,便會紮根在心田,蠱蟲一直沉眠于心底。
若得一人身死,兩隻蠱蟲都會化成白蓮的樣子,綻放心頭。逝去的一方,心上的白蓮會破土而出,對方見花如見人,聊表相思意。
待另一人魂歸天地時,他心裡埋的花蠱破裂,兩隻蠱蟲再也感受不到對方心髒的跳動,就會化作心間血,将白蓮染紅。後世将其合葬于一處,兩株紅蓮便會相纏相繞,并蒂一隻開,永世不相離。
如此詭豔之物,靠着心尖血、相思意的滋養,該是開出何等絕色芙蓉!“
“五月二十,晴。好久沒有寫日記了,因為,他帶我去玩了。我們去了西海,去了翠明山,還去了天池和南嶽。已經去了快一個月嗎?完全感覺不到,時間過得好快,跟他在一起,時間總是過得這麼快。不寫了,我要去給他寫信了。”
六月一日,歡喜。
六月五日,歡喜。
六月十五日,看落日,他唇間有新釀的梅子酒香,歡喜。
七夕夜,玉露金風。
他說見銀漢迢迢,鵲橋暗度,忽覺身邊少人相伴。見衆生癡纏,方知相思蝕骨。
今夜,月色好美。”
“七月十五,晴。花神娘娘說,這花蠱一人一世隻可種下一枚,情絲纏入血脈的刹那,便是生死相系。
我問他,可願做我此生唯一的情蠱宿主?
他應了。
唇齒纏綿,情蠱入喉。
玉郎啊玉郎,真想看看我們開出的花。可惜,我又不舍得你比我先離開,那到時候我我先走一步,你記下我心間這朵半開的白蓮,我等你來說給我聽。”
“八月初一,他說最近天宮要辦秋日宴抽不開身,最近沒時間陪我。沒關系,反正我也要幫鸾姐忙秋盛節的事情,沒準明年我就要搬去天宮了,這可能是我最後一個秋盛節了,我得好好玩一玩。”
“八月十五,桂子落滿空庭,可惜,他不在身邊。”
“九月初九,盛夏釀的酸梅在陶罐裡發了黴,難怪最近總覺得不舒服,吃不下東西,得去找族長給我看看。”
“九月十八,我居然......懷孕了......族長罵了我一頓,不過,沒關系,我就快要離開山裡了。我給他寫了信,他收到一定會趕來接我的。”
再後面的事情,朱焰就都知道了,瑤娘等了十個月,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可是那玉兔完全沒了聲音。狐族嫌她丢人,也不願認她們母子,她隻能帶着剛出生的孩子,窩在山洞裡等死。
她死後,朱焰将她埋在了山神殿旁,親手給她豎了一塊靈牌,幾場夏日急雨過後,她的靈前長出了一株白蓮,流光溢彩,一塵不染。
朱焰在月色中,來到了瑤娘的靈前,那朵白蓮仍是在微風中搖曳,等了千年還是沒等來并蒂相連的那一隻,也沒能等來愛人心尖血,為自己附上一層紅色的蓋頭。
“是我沒能護好他。”朱焰跪在那朵蓮花前,看月光為白瓣鍍上銀邊,額頭抵上冰冷石台:“我越想好好保護他,反而卻越給他帶來傷害。我自以為有多了解他,今天才發現,我根本不懂他的心。我那些自以為是對他的好,現在看來,卻成了對他的束縛。母親......我該......怎麼辦......”
我好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