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焰到了蜀山下,尋了幾日,才打聽到這一世的小七現在寶頂鎮開了家香鋪,成了當地有名的制香師。便來到寶頂鎮,候在他家附近的茶攤,尋着機會,與他重遇。
“小哥兒,你剛說,胡宅在招家廚,是哪個胡宅啊?”朱焰一連等了半個月,從未見過小七出門,除了當地的奇聞異事,誰家丢了人,誰家少了雞,倒是也聽得了些有關小七的消息。
“咱們寶頂還有幾個胡宅?”茶攤夥計拍案笑道:“自然是從京城皇商胡家出來的,胡家的七公子呗!這位公子遠道而來,說咱們蜀山裡有難尋的香料,在這特意開了家香鋪分号,可是又吃不慣咱們這的飯菜,這短短三個月,已經換了五六批做菜師傅了。據說因為吃不下飯,加上水土不服,已經病了半個月喽!”
這可真是冥冥天注定。朱焰暗忖,幸虧自己上一世在鴻玉坊學了些廚藝,自己雖然食不知味,但在小七的指導下,已經完全能對上他的口味。
于是飲完杯茶,他徑直叩響胡宅朱門,說明來意,傳其通報,不多時走出一白發老者,說是這胡宅的管家,姓王,都叫他王管家。
“小哥兒不是本地人?”那老者聽朱焰開口說的都是官話,便眉開了三分。
朱焰執扇施禮:“在下京城而來,本來有間食肆,奈何在下隻會做菜,拙于商事,饒是日日客滿,仍入不敷出。前兩個月便将那食肆賣了,我得了銀錢來蜀地遊玩,樂不思歸。聽聞貴宅在招家廚,正好前來碰碰運氣。”
老者聽了,愁雲又散了不少,眉目含笑打量來客:“哦?這倒是巧了,我們家公子也是京城人,來蜀地後才知這邊的人無辣不歡,換了五六個師傅,都不知道什麼叫不放辣椒。我家公子現在,喝水都感覺是辣的,就想找個外地的師傅,味道都在其次,隻要不放辣就行。”
“這點好說。”朱焰收攏折扇指向日晷:“這也臨近晌午,不如我先做上幾道小菜,給公子嘗嘗看?若是不滿意,那便算是在下沒碰上這大運,無福伺候公子。”
王管家見了朱焰,心底裡高興,生怕他跑了,一邊拉扯着他進了宅院,一邊先給他吃了定心丸:“好!好!小哥跟我來,咱們胡宅,在京城是有名的皇商,七公子又是最得寵的小公子。宅子裡買菜、洗菜、切菜、備菜都有專人負責,現在就缺一位掌勺之人。您若是這幾道菜得了公子的意,這月俸您就放心吧!沒準這一個月比您開食肆一年掙得都多呢!”
可他哪裡知道,單單是“胡小七”這三個字,就已經是勝過萬千金銀的定心丸了。
王管家帶着朱焰穿過九曲十八彎的廊橋亭台,走了半柱香才到了後廚的地界,單單是那青石砌成的竈台,便抵得過小七前世的整間茅屋。鍋碗瓢盆、雞鴨魚肉、蔬菜水果、各種調料,将廚房堆得滿滿當當。腌臘風幹的火腿懸在雕花梁下晃蕩,而下面站着的,是幾個愁眉苦臉的廚娘。
為首的廚娘用口音很重的蜀話,對着王管家抱怨道:“诶喲喂,王管家,您總算是來了噻!昨天趙師傅聽說公子把那些菜都給扣咯,氣安逸咯,今天直接就沒來,還說他沒見過這麼難伺候的主子。這眼看就要到吃飯的點咯,要是再沒得師傅來做菜,咱們就隻能給公子熬稀飯咯!”
朱焰聽聞,眼前閃過小七抱着粥碗一臉委屈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來了來了,這不是來了麼。小哥兒,東西都準備好了,人也都在這了,就看你的了。”
“這位是做菜的師傅?”剛剛說話的廚娘,這才注意到,王管家身後還有一個朱焰,見他從廊下陰影中走出來,拉着王管家袖口嘀咕:“嫩娃娃也能掌勺?”
“年輕怕什麼,咱們公子還年輕呢,束發之年就制出'九焰'名香,一香難求。”老管家撚須笑道,“這技術活,都是靠天賦,我看這小夥子就不錯,沒準有戲。”
二人正竊竊私語,朱焰已經挽起袖子,洗手開始準備午食了。
“公子食欲不振,餐前要先準備些開胃的小菜。”朱焰一邊從水果籃中挑出一碗山楂,用小刀将山楂對開,去除籽和蒂,一邊對着旁邊的廚娘說道:“我看你們那角落有些腌菜的壇子,裡面裝的什麼?”
“都是些我們這當地的腌菜,公子不喜歡,也吃不慣。”一個官話說的相對好一點的廚娘,上前回到。
“還是你們這裡味道太重,相較于京城過于鹹辣,本來是用來開胃的菜,第一口就與口味相沖,後面也吃不下了。”朱焰擡了擡下巴,語氣溫和:“他既然不喜歡,就别占着地方了。勞煩幫我騰幾個壇子出來,今日做完午飯,我給公子腌制一些京城的八寶菜、水晶蘿蔔之類的飯前小菜。”
“好,好。”廚娘說着,就開始動了起來,幾個人将腌菜缸擡起來,準備将腌菜扔掉。
“既然做好了,也别浪費。你們帶回家吧。這一罐子,應該也值不少錢。”朱焰想起上一世小七教他腌菜時說的話,對于這些窮苦百姓,這一罐子腌菜,也是能救命的東西。
隻是他剛來,竟是像這宅子的主人一般,在廚房大手一揮,引得幾個廚娘都有些莫名其妙,從未見過這麼不把自己當下人的廚子。
說話間,朱焰熬煮的一碗山楂羹就開始咕嘟咕嘟,冒出了酸甜的香氣。他轉頭跟廚娘交代了,再盯着些火候就可以盛出來先端過去給公子,餐前飲用。然後自己又開始在一衆五花八門的食材中,尋找起今日午食的材料了。
“上一世那隻雞沒能做成功,這一世第一次見,還是做一隻雞好了。說不定能勾起些似曾相識的記憶。”
此時正為初春,山林間萬物複蘇,野花爛漫,正是山雞最為肥美之時。朱焰從桌上挑了一隻已經拔毛除血,切成兩半的野雞,放在案闆中央。又從一排長短不一的刀具中,挑了一隻最合适的菜刀,手法娴熟地将野雞切割成均勻的小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