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車内再無人開口,卓朗駕車緩勻前行,車速平穩,氛圍寂靜。
蘇與秣閉了眼,胸腔裡的煩悶像是逐漸散去,困意悄然攀上,身體一點點陷入座椅裡。
眼皮愈發沉重,意識漸迷,裸露在空氣中的肩膀被空氣浸涼,讓她微微皺了眉。
半晌後,她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了身上驟然出現的輕壓感,摻着一絲并不熟悉的溫熱和幹燥的煙草氣息。
然而眼皮沉墜,大腦發虛,本能地拒絕做出多餘的反應,唯有緊皺的眉間随着輕柔觸感一點點舒展開。
亓一垂眸看着靠在一側座椅上的女人,妝容清淡,幾近素顔,是她人精緻,雙眸微阖着,睡顔溫柔無害,與清醒時的冷然鋒芒大相徑庭。
目光下移,沿她眉眼鼻峰一路向下,落到緊閉的唇,再到她細瘦柔皙的脖頸和隐約起伏的鎖骨,肌膚瑩白如瓷,仿佛浸着淺光。
在平緩的吐息下,連帶着她整個人也柔和得像一幅畫。
确實是美,美得寡冷,但這美人渾身長刺兒。
而此刻正淺眠的長刺美人,渾然不知自己正被當作什麼稀罕物件觀摩着,卻也沒能沉浸太久,就被忽而的手機震動聲突兀打破了。
蘇與秣身形微顫,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睜開雙眼,手臂擡動的瞬間,感覺到一片柔滑的衣料碰觸,垂眸,發現不知何時身上竟多了一件男士西裝。
她愣了下,卻也顧不上想什麼,徑直低頭翻找包裡的手機。
視線掃過一眼來電,接起。
可不知對方說了什麼,亓一敏銳地捕捉到她接起電話不過幾秒,那雙稍顯迷蒙的眸子便飛快掃向自己,眼神冷冽而不友好。
他眉梢挑了下,側目斜瞥她,表情稍淡。
而她閉了閉酸脹的雙眼,似是壓下情緒般鼻腔重重地呼出一口悶氣,冷聲吐出三個字,“處理好。”
話落,直接挂了電話。
亓一瞧她一副不爽的口氣,又覺得剛剛眼神不太對,索性主動開口,“怎麼?”
蘇與秣擡手按了按太陽穴,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語氣冷硬,“亓總不知自己上新聞了?”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得,亓一還真就沒消息,下意識應着,“嗯?”
也沒指望這女人能好好說明白什麼,他幹脆自顧自掏出手機,點開軟件搜索新聞。
名字輸入搜索欄,頁面跳出的第一條就是金映獎相關報道。
他垂下眼簾,指尖輕點進去,掃了兩眼,總算知道她為什麼不痛快了。
頒獎典禮并未采取現場直播而是選擇後期平台排播的形式,相關報道倒沒做特别限制。
原本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隻是放在如今這情況下這新聞顯得格外敏感了。
除了簡單的三段陳述式報道内容,還附了一張照片,偏巧正好是記者拍到倆人同站一舞台的畫面。
标題也直白得不見修飾——【金映獎現“神秘嘉賓”——亓遠總裁首度登台,親授最佳新銳導演獎。】
亓一輕點屏幕,放大那張高清照片看了片刻,忽而笑了下,“拍的挺好。”
蘇與秣一頓,話語帶刺,“你故意的?”
亓一視線落在她毫無波瀾的臉上,聽着她嘲弄又笃定的話語,輕“呵”了一聲,“蘇導覺得是我安排的?”
照片新聞很官方不像提前操縱有意為之,蘇與秣也沒傻到分辨不清,隻是這張照片搭配标題着實讓人不爽。
她确實不願自己和他綁在公衆視線裡,也知曉他沒那個閑心。
蘇與秣半睨着他,“亓總今天是偶然路過進來串門的?”
亓一聽她帶刺兒的話,也差不多明白氣的是什麼了,倒是頭回有種吃力不讨好,熱臉貼冷屁服的感覺。
他輕扯嘴角,沒什麼表情的看着她,語氣稍淡,“蘇導是聰明人,難道猜不出來?”
潛台詞再清楚不過。
道明了去的緣由以及誰讓去的,也算間接表了态。
這鍋,他不背;這事兒,他也不樂意。
蘇與秣聽言自覺話說得沖了些,眼睫低垂,語氣柔緩了些,“抱歉。”
一句輕飄飄的緻歉落下,亓一少有的沒能接住,主要根本沒想到上一秒還咄咄逼人下一秒就軟聲細語。
頓了下,然後不知怎的,竟沒什麼脾氣了。
“……”
兩秒的寂靜。
亓一稍偏了下身,眼底浮着清淺興味,“幾個意思?”
蘇與秣看他裝模作樣,對這少爺的惡劣性子也開始見怪不怪了,耐心回道,“沒誤會,知道不是你的意思。”
亓一聞言稍稍挑眉,“你倒是拿準了,怎麼就确定沒我意思了?”
“……”
本就是睡眠中被打斷,蘇與秣腦子還有點蒙,被他左一句右一句地繞,更沒什麼耐心了。
“我有自知之明。”
……
一句話直截了當,沒什麼拐彎。
“什麼?”亓一被這話逗樂了,“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