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最終還是去辦公室請了晚自習的假。
龍思彤推了推眼鏡,目光從請假條上擡起:"有人來接你嗎?"
蕭寒垂眸,喉結微動,停頓了一秒才開口:"不用麻煩,我自己回。"
龍思彤拿起手機:"我還是給你家長打個電話——"
"不用。"蕭寒伸手按住座機,指尖在塑料外殼上壓出輕微的響動。意識到失态,他立即收回手,聲音恢複平靜:"他們很忙。"
龍思彤打量着他蒼白的臉色,最終歎了口氣:"行,安全到家後給老師發個消息。"
蕭寒站在公交站台前,夜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手機屏幕亮起,是六點零三分蕭遠山發來的消息:【晚上司機來接你。】
他盯着那條信息看了兩秒,拇指在删除鍵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鎖上了屏幕。
遠處傳來公交車的轟鳴聲,蕭寒将手機塞回口袋,嘴角扯出一個譏诮的弧度。
——真是可笑。
明明已經住進老城區的平層,明明連公司都已經負債累累,卻還要維持這種虛僞的體面。仿佛隻要那輛黑色轎車還停在門口,他們就依然是那個光鮮亮麗的蕭家。
公交車門在他面前打開,蕭寒擡腳跨了上去,投币時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他沒看。
反正,無非是司機發來的"您什麼時候下自習?"或是蕭遠山質問的"為什麼不回消息"。
都一樣。
公交車在老城區巷口的站台停下時,夜色已深。蕭寒踩着路燈投下的破碎光影,走向那棟灰白色的樓房三層。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屋内尖銳的争吵聲便穿透門闆刺入耳膜。
"銀行那邊怎麼說?你倒是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抵押合同都簽了!"
"當初要不是你非要投資那個項目——"
門鎖轉動的聲音讓争吵戛然而止。蕭寒面無表情地推開門,客廳裡父母的身影僵在原地。父親蕭遠山的領帶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母親林薇手裡的财務報表被攥得發皺。
"小寒?"林薇勉強扯出笑容,"怎麼這麼早就……"
蕭寒徑直走向樓梯,校服外套擦過玄關處堆着的紙箱——那裡面裝着從别墅搬來的古董擺件,現在隻能委屈地擠在廉價置物架上。
"站住。"蕭遠山的聲音帶着酒氣,"問你話呢?"
蕭寒的腳步在樓梯中段停住。他轉身吐出三個字,"易感期。"聲音平靜得可怕,"今早也是。"
林薇這才注意到兒子後頸泛紅的腺體,她張了張嘴,卻被丈夫的冷笑打斷:"現在說這個?公司都要破産了!"
蕭寒的指節在樓梯扶手上收緊。早上他量過體溫,38.2度,可是沒人注意到他的反常,他們眼中隻有公司。沒人關心他到一個新地方上學要怎麼去,他隻能忍着難受,查詢公交路線。
樓下的争執随着摔門聲再度爆發。蕭寒從書包裡取出晏熾在醫務室拿的抑制劑,玻璃管上還沾着青檸的味道。窗外,那輛用來"維持體面"的黑色轎車靜靜停在車位裡。他拆開包裝時,聽見母親帶着哭腔的質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他易感期?"回答她的是瓷器碎裂的聲響。
針頭刺入腺體的瞬間,蕭寒想起課桌上那杯晏熾給的姜茶,比這個家裡任何一個人的關心都要真實。
好不容易熬過晚自習,九點四十,晏熾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客廳的暖黃燈光還亮着,奶奶正坐在老沙發上織圍巾,竹針在她布滿皺紋的手指間靈巧地穿梭。電視裡放着家庭倫理劇,演員的交談聲給安靜的客廳帶來一點人氣。
"晏晏回來啦,"奶奶聽見開門聲,連忙放下手中的毛線活兒,眯着有些渾濁的眼睛望過來,"竈台上溫着綠豆湯,要不要喝一碗?"
"嗯,我一會喝。"晏熾把書包甩在沙發上,伸手摸了摸那條織了一半的藏青色圍巾,"奶,這個圍巾就别織了吧?晚上燈光暗,傷眼睛呢。"
奶奶笑着搖搖頭,眼角堆起深深的皺紋:"不礙事兒,閑着也是閑着。"
晏熾知道勸不動,隻好催着老人去休息。等奶奶關上卧室門,他才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竈台上的砂鍋還冒着熱氣,揭開蓋子,清甜的綠豆香氣撲面而來。
洗完澡躺在床上時,晏熾盯着天花闆發呆。被子帶着陽光曬過的味道,讓他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他從來沒覺得一天能有這麼漫長,仿佛過了一個月,那些糟心事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打轉。也不知道那個冷臉怪怎麼樣了。
給手機充上電,開機後消息提示音接二連三地響起。微聊圖标上的紅圈顯示着"99+",晏熾皺着眉點開通訊錄,一個備注"李筠溪-隔壁班"的好友申請引起他的注意。應該是今早公交車上那個紮馬尾的女生。
晏熾随手點了同意,立即給對方轉了一塊錢車費。沒想到對方秒回,發了個捂臉苦笑的表情包:【其實不用給的,我隻是想認識你】。文字後面還跟着個可愛的顔文字。
女生比在公交車上大方多了。晏熾盯着屏幕看了幾秒,簡短地回了句"已經認識了",就把手機扔到一邊。指尖在屏幕上停頓片刻,又劃開那個叫"ABO一家親"的群聊。群裡正熱火朝天地讨論夏季校服改版的事,消息刷得飛快。他随手打了行字發出去:【要考試押題資料的可以報個數,年級第一用了都說好。】
消息剛發出去沒幾秒,譚乾的私聊就彈了出來【晏哥,給我來一份兒】
nzz:【給錢就行】
說着順手把中午和下午的飯錢給譚乾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