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去管他們。”說罷,她繼續編輯信息,陷入忙碌。
很快藍杉就從朋友那裡知道她在做什麼。
喬清舟在網上聯合受害人,以防萬一有問題她沒有建群,由她在中間傳達信息,很快有不下百名受害者,他們決定聯合起訴饕餮喵。
藍杉介紹的律師說,喬清舟還委托她作為己方律師。
搞清楚喬清舟要做什麼,藍杉也不多問,她比自己要執拗。她的要強和執拗,救了她的奶奶,也救了她自己。
江浮白最近身體不太好,藍杉請了假,回來專門照顧他。江浮白對此很驚喜也很愧疚。
“小喬打算怎麼辦?”
藍杉面無表情地喂他喝藥,聽到他問喬清舟,忍不住浮現出笑意:“她可又有辦法了,很執拗地要解決饕餮喵的事。”
“她啊。”江浮白也笑了。
聊到喬清舟,他突然問藍杉:“你見過她奶奶嗎?她奶奶叫艾花子。”
藍杉如實答道:“隻見過一兩次。”
他躺在軟沙發上,示意藍杉躺到他身邊來,建國繞了一圈後,心滿意足地在他肚子上睡了下來。
“當時我們還在安北上學,小喬天天打工,不怕别人看不起她。實驗課老師經常要中午十二點多做實驗,說早做完早結束。我知道小喬帶飯是想省錢,每次下了早八已經十點多了,去菜市場可以買到不那麼新鮮但是很便宜的菜。”江浮白捏捏藍杉的鼻子,回憶起往事。
“為了給小喬申請補助,我專門去醫院看了一次她奶奶,老太太很有精神,其實按照我看的病曆來說,老太太應該不太行了……”
“也就是說,”藍杉反應過來,“老太太的病活不了這麼長時間?”
喬清舟憑着學識和一股勁,硬生生地将奶奶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相應的,她付出失去青春的代價,隻此一次的青春,永不回頭。
“嗯,愛是很偉大的。”江浮白說着說着,眼神鎖住懷裡人的臉,久久不回神。
他看出藍杉表面無所謂,内心深深的擔憂,索性把藍杉扣在懷裡,讓她全身心癱倒在愛人的身上,觸摸愛人的體溫。
“以前她什麼都沒有,一個人做了那麼多,現在她有季冬遠,有我們,她肯定能行。”
又下雨了。
喬清舟默不作聲地抱着慢慢,和多年前抱着小九一樣無助。
生死不由人,雨聲淅淅瀝瀝,掩蓋了痛苦的呻吟。慢慢睜大眼,努力記清媽媽的模樣。
爸爸環住它和媽媽,試圖将它趨于冰冷的身體捂熱。
爸爸太孤單了,沒有朋友,它還有樂多可以聊天可以打鬧,爸爸除了媽媽什麼都沒有。
媽媽太辛苦了,經常早上回家又匆匆忙忙出門,它在門口一等就是一天。
它不會說話,它隻會發出嗚嗚的聲音。但它不敢發出聲音,爸爸媽媽會以為它在痛。
天地砸下暴雨,小九死的時候,也是一場大雨,沖幹淨了它所有的痕迹。
即使喬清舟哭再久,也留不住逝去的生命。
她終于意識到,她所做的一切不是挽留,是學會接受别人的離開。
從前的小九,寄信來的女孩養的小狗,現在的慢慢,以後的樂多,她無數次努力,迎來必死的結局。
奶奶能熬過這個冬天嗎?她問。
沒人回答。
世界模糊得仿佛一部無聲的舊電影,她人生的記憶不斷閃回,潮濕滾滾而來,她愕然,好似半生的努力化為烏有。
“清舟!喬清舟!”
世界逐漸清晰,季冬遠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将她從生與死的交界拉回。
“怎麼樣?我叫了你好多遍,怎麼不理我?你不要吓我。”季冬遠大力擁住她,揉搓着她泛冷的身軀。
“清舟你别害怕,别害怕……”
别害怕死亡,他說不出口。
嘀嗒。
是季冬遠在哭。
“不要哭。”她卸了力,在季冬遠懷裡閉上眼睛,眼淚與靜默混在一起,滴落在生命這條長長的路上。
從前她覺得沒有爸爸媽媽很苦很難過,奶奶也是為了彌補愧疚才養她的。
中學時,無論她怎麼努力,總是差季冬遠一點。她很不服氣,直到目睹季冬遠熬夜苦讀,她才知道大家都一樣。
她爬上栾樹,直愣愣地望着遠處,小時候天藍水碧,秋高氣和,如今建起樓房,不見當年玩耍的孩童。
送走慢慢的屍體時,她無力地癱坐在玄關,看着季冬遠微微顫抖的手,一句話說不出。
門關上,帶走了她全部的力氣。早知道有這一天的,她笑笑,樂多舔舐她的手背,圍着鞋櫃轉圈。
“你叫什麼呢?”喬清舟開口,發現嗓子幹的厲害,咳嗽幾聲。
她俯下身,伸手到鞋櫃下面,摸出一塊藏起來的狗糧。
“你藏的嗎?”
樂多搖着尾巴。
“慢慢藏的?”
尾巴搖得更加歡快,它聽到慢慢兩個字興奮起來,大概以為爸爸帶着慢慢去散步了。
樂多不懂,喬清舟懂。慢慢隻能走到這裡了,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會在這條路上送走親人,送走她的朋友,她的愛人。
雨真大,像刀片,把世界劈成兩半。一半生死,一半善惡。那邊殺人,這邊救人;那邊慶祝,這邊默哀;那邊新生,這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