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要親自動手捉拿,不成想李恒先一步把手中的佩劍舉上脖頸,死死貼住,驚得李嶽川咳道:“恒兒!”
李庭蹙眉,心中驚濤駭浪,隐隐期待李恒真能自己動手,見李嶽川的意思,像是舍不得殺他,可若當真留了他的性命,必定後患無窮。
李恒放肆笑道:“李庭,你以為東宮是什麼好地方,那是紅蓮火海,無垠地獄,你今日進去了,來日的下場未必會比我好,哈哈哈哈。”
激烈的情緒讓他眼眶猩紅,掙紮中好似流下兩行血淚,他又轉頭去李嶽川,李嶽川的淚也流了下來,真奇怪,李恒還從未見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哭過。
“你可知罪?”李嶽川顫聲問道。
仿佛隻要他認罪,就能有條生路。
可李恒偏不,他糊塗一生,從未像此刻這般清醒過,他抿着嘴,含淚抱怨:“父皇從來隻知說我愚鈍,可您又有多聰明,您自诩老謀深算,深谙皇家制衡之道,卻讓兒女自相殘殺,今日種種,皆是您一手造成,我不是好兒子,您也不是好父親,咱們父子倆,黃泉路上見吧!”
話音剛落,那柄寶劍便在李恒的脖頸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甚至還沒等旁人看清,鮮血就噴湧而出,李嶽川的嘴角,眼皮上都是溫熱,他見過太多殺人的場面,可這一刻,他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宋世群一行人從外奔來,正好看見這一幕,他眼前一黑,痛呼道:“太子殿下!”
這一聲如同杜鵑啼血,震得李嶽川都喉嚨發癢,咳了一聲,鮮血便在他喉間湧出,無法斷絕。
光祿三十六年,太子李恒謀反,兵敗自盡,因犯惡逆大罪,不得葬入皇陵,隻收了屍身,草草葬于皇陵對面的天台山。
一時間朝野動蕩,群臣上書,号稱“國不可一日無儲君”,推介冊立皇長子賢王為太子。
除此之外,此前從未被人提起過的禮王在太子謀逆一事中大放異彩,臣子評價他:臨危不懼,視死如歸,頗有李氏帝王遺風。
平日裡雖愛玩樂,可從不出格,待人接物極有智慧,連東都霸王長樂公主都同他交好,其他人更是無法挑出他一句錯處,又因他曾寄養在謝皇後名下,算起來也是當之無愧的嫡出皇子,未嘗不可繼承大統。
兩派人各執一詞,相繼上表,李嶽川病重難支,在病榻之上看了奏表,默了半日,晌午後,召見了同樣告病在家的宋世群。
宋世群在太子伏法之後,暗中去了一趟刑部,找穆浩然叙述了他被太子綁架一事,記錄在刑部的卷宗中,之後便一直稱病不出。
二人皆是精神不濟,對坐半晌,相顧無言。
最終,李嶽川下旨,朝中事務由賢王李庭暫管,禮王輔之,沒再提立太子之事。
李恒生母張皇後驚懼憂慮,一病不起,自請去朝梵寺靜心修養,李婉随行照料。
馬車之上,張皇後緊蹙眉心,閉目養神,李婉平日雖不喜歡他那個太子皇兄,此刻卻也有些難受,湊到張皇後身邊安慰道:“母後,皇兄愚蠢,母後不必為他自傷感懷,病了身子。”
張皇後按了按眉心,睜開眼時,神色看不出多少悲傷來,她沒想到此前說的一句謀反竟讓李恒聽到心裡去了,可若謀反,豈能如此漏洞百出。
她怨怼李恒的桀骜任性,愚蠢至極,可那孩子的性格生來如此,無法在皇家争鬥中立足,她需要更好的籌碼。
她擡手召過李婉,沉聲道:“李庭不好對付,你皇兄自作聰明,愚不可及,自然不是他的對手,遲早要有這麼一日,本宮無甚可傷感的。”
她的面色沉靜如水,鎮定的不像剛死了兒子,李婉忽然頓悟,道:“母後帶兒臣去朝梵寺……是為了避禍?”
“李庭城府深沉,行事狠戾,未嘗不想借此機會打壓張氏,與其敵暗我明,倒不如先蟄伏,再籌謀。”
李婉蹙眉,李恒登基尚無她的翻身之日,若是李庭做了皇帝,她這個公主在夾縫之間更是無法喘息,她才不要做皇權争鬥的傀儡,她要實打實的權利。
這樣想着,眼中閃出厲色:“皇兄當不了太子,我卻未必不能,縱然大淵此前并無公主入主東宮的先例,可有張氏和母後扶持,兒臣定能争上一争。”
張皇後輕撫她的頭發:“可惜朝臣抱殘守缺,天下迂腐不堪,李氏江山數百年,容不下女子當皇帝。”
李婉抿唇,眸光雪亮:“那還有四皇兄,若能助他登基,這天下便也有我的一半。”
張皇後微微一笑,将李婉拉過去依偎在一處,打開帷幔,望向煙水朦胧之處,看不透的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