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當政,步步緊逼,日後若是登基,更是暗無天日,他豈會放過宋家,就憑我父親是中書令,這罪名要比我寫多少悖逆文章都要命了,反正都是一死,何不重于泰山。”
這一番話,讓薛冷竹眼前一亮,她輕輕握住宋疏遙手,又聽宋疏遙問道:“冷竹,你怕嗎?”
“我不怕,”薛冷竹堅定道:“我身上還有私學之事,就算要死,也是死在你前面。”
話音一落,兩人都無奈地笑了笑,薛冷竹道:“我能私下刻印這些文章,至于署名……”
“無名之輩再如何義憤填膺,也不會得到注意,就署‘東洲客’的名!”
“好!”薛冷竹下定決心,“那就署‘東洲客’的名!”
那本《青州舊夢》近了尾聲,終于在五月初三那日刊印了最後一卷,此書不長,人人都道可惜,意猶未盡。
與最後一卷書一同問世的還有些大逆不道的文章,以《民本疏議》為首,瞬間在東都城引起軒然大波。
天下文人本就對新政心懷不滿,紛紛寫文章痛批時政,可惜人微言輕,未激起多少水花。
名士聽聞此信,亦是激憤,可這些名士有些隐居山野,不問世事,不願惹火燒身,有些則身在官場,除了冒死谏言之外,也不敢寫文章鼓動民怨。
因此,第一位振臂高呼的名人,竟是這位寫話本的東洲客。
這些文章并未刊行太多版刻本,隻是民間一呼百應,紛紛抄寫傳播,出現了大量的抄錄本,一時間群情激奮,痛斥新政的文人不計其數,朝臣請奏的折子雪花一樣遞了上去,李嶽川在病中聽聞此事,龍顔大怒,拖着病體與賢王徹夜長談,這新政推行之事,就當真被耽擱了。
不過耽擱歸耽擱,李嶽川到底也沒拍闆否定新政,因此推與不推,沒人能說得清楚。
謝字卿此前聽說過這位東洲客,話本屆的名人,茶樓酒館裡還聽過她的書,隻是未曾一見。
早些時候,朝廷列了一批禁書,其中一本叫《山海記》,就是出自東洲客之手,内容隐晦,暗指朝政,謝字卿略有耳聞,卻沒興緻看這些話本消磨時光,直至今日剛回刑部上任,穆浩然便拿了疊文章遞到他面前。
同時還下了命令:“賢王下旨,大肆搜捕這些指鹿為馬,悖逆不道的文人,尤其是這個東洲客,朝廷要用他殺一儆百,敲山震虎。”
謝字卿一目十行掃了一眼,厚厚一疊,洋洋灑灑,寫的盡是血淚,行文大膽,慷慨激昂,看完之後,甚至連他都想跟着一起幹。
“東洲客。”目光落在署名之上,謝字卿的表情耐人尋味。
一旁的江書城見他如此,湊上前來,笑意中有些隐隐的興奮,問道:“大人,這些文章如何?”
謝字卿知道他的意思,不論誰看見這些文章都會熱血沸騰,可朗朗乾坤,在刑部官署裡大肆談論悖逆之言,怕是他們倆都要倒大黴。
“什麼如何,做你的事去。”謝字卿将那疊文章卷成個卷,對着江書城展現了一個無比冷漠的白眼。
若是謝字卿覺得文章寫得不好,眼下定是漠然處之,叫人來查這個東洲客的身份,可事實偏偏不然,他似笑非笑,指尖掠過白紙黑字,靜靜端詳,好像要看出花來。
江書城垂眸一笑,他是謝字卿肚子裡的蛔蟲,這些表情他一看便知深意,看樣子,他們這位大人很是欣賞這位東洲客。
“謝侍郎,穆尚書讓咱們查這個東洲客,我做了些準備,這幾冊書都是此人所作,”江書城捧過一摞書放在謝字卿面前,“下官已經爛熟于心,侍郎不妨也看看。”
放在最上面的就是《青州舊夢》,書的成色很新,像是剛從書局買來,可頁面已經掀得卷了邊,一看就是沒少被翻看,謝字卿不禁嗤笑:“你愛看這種書?”
江書城擠眉弄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再說從文字當中找纰漏本就是下官之責。”
“那你看出什麼了?”
江書城正色道:“此人的文章針砭時弊,見解獨到,想旁人所不能想,非尋常文人所能及,下官想,此人十分熟悉官場之道,對朝政知之甚廣,定然不是白身,而是官員,還得是朝中重臣,未必是現任官,起碼也得是緻仕官,隻是……隻是讓那些緻仕老臣寫風月,怎麼想都有些離奇……”
“興許此人不是官員,而是官眷呢?”謝字卿擡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