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片刻,丁若愚狠下心來揖了一禮:“丁某隻見新政推行艱難,欲為賢王殿下分憂,豈料惹了更大的亂子,回去丁某便向上面請罪,還請謝侍郎,薛娘子寬恕。”
薛冷竹自然知曉此事沒完,丁若愚暫時偃旗息鼓隻是不想虧損更多,當下也不糾纏,微微颔首。
謝字卿亦是一笑,回禮道:“言重。”
眼見着大理寺的人走遠,一群孩子才敢動彈,撲到薛冷竹身上哭,七嘴八舌道:“山長,山長……”
薛冷竹抓過兩個檢查傷勢,見都無礙,對孩子們道:“這次多虧了謝侍郎。”
那群小孩不敢對着謝字卿造次,都蔫吧着低下頭給謝字卿行禮:“謝謝哥哥。”
謝字卿不動聲色地摸了下鼻尖,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捧做成小貓形狀的布偶,說道:“拿着玩去。”
薛冷竹嘴角一抽,見他身姿俊逸,潇灑風流,想不出為何随身帶着這些,待他分完了布偶,才道:“多謝大人相救,日後必将報答。”
謝字卿撣了撣衣袍,道:“職責所在,不必同我客氣。”
“是,”謝字卿畢竟跟宋疏遙關系微妙,薛冷竹隻覺與他獨處時渾身都不自在,趕緊行禮道,“謝侍郎,既然您已知曉創辦學堂一事,我便不必再行遮掩,稍後還有些事,不便多留大人,得空再去拜謝您。”
謝字卿淡聲詢問:“薛娘子稍後是要去相府同疏遙商議此事嗎?”
薛冷竹眉心一沉,正欲反駁此事與宋疏遙無關,便又聽謝字卿道:“我正要去相府議事,一起走一趟吧,恰好有些事情要問薛娘子,單獨請你去刑部倒不如今日順路問了。”
兩人坐着刑部的馬車一路往宋府去,薛冷竹自知身上的官司數不勝數,不知他要問哪件事,一時不敢貿然開口。
好在謝字卿并不打算為難,開門見山道:“丁若愚本欲借你牽扯薛祭酒,以此動搖大淵庠序之本,他的想法不錯,若能做好,确有打破僵局之效,好在他急功近利,行事不周,才未能成事,隻是此人絕不會善罷甘休,防患未然,薛娘子暫且将書院的牌匾摘下,更名‘養育堂’吧。”
鹿潼書院都是孩童,并無科考舉子,名稱一換,私學直接變為收容坊,倒很合理,薛冷竹不禁暗中敬佩他投機取巧的本事,點頭道:“謝侍郎思慮周全。”
見他真的為此事上心,還開誠布公地道出其中利害,不論是因着宋疏遙的關系,還是他心系民生百姓,薛冷竹都對他心存感念,改觀些許,她一向以德報德,便道:“還請謝侍郎問話,我必據實相告,與大人互通有無。”
謝字卿也沒客氣,斂眉看向她的眼睛,漫不經心道:“好,南平書坊的獲利所得,夠各處書院的開銷嗎?”
這一問直接讓薛冷竹後背一僵,一時語塞,她不曾想謝字卿已經查到這來,為保安全,南平書坊及她名下産業的房契地契均用化名,縱使謝字卿再神通廣大,也不該這麼快查到她身上。
更何況他說了“各處”書院,薛冷竹的确不止這一處書院,她和宋疏遙出錢改造了多地的破落學堂,修建學社,又資助了不少寒門學子,這些事竟也被他一并知曉了。
見她不答,謝字卿道:“看來不夠,所以南平書坊之後又有了霜紅書坊,以霜紅書坊之名,刊行東洲客的文章。”
薛冷竹的手指下意識蜷縮一下,知道此刻隐瞞也是無力回天,隻要宋疏遙是東洲客的秘密沒暴露,其他的不算什麼,随即眸光一轉,應道:“謝侍郎神機妙算,您方才所說确是實情。”
印證了心中的猜想,謝字卿低眉一頓:“私學暫且不論,東洲客的文章都是悖逆之言,若是落網,便是惡逆之罪,刊印這樣的文章,不怕惹火燒身嗎?”
這些事早晚敗露,犯到謝字卿手上總比交待在大理寺好些,薛冷竹心中并無太多懼意,目光坦蕩與謝字卿相望:“天下大勢,本在臣民,東洲客之言一出,國民響應,是為順應民心之言,何談悖逆?悖誰之意,逆誰之心,謝侍郎與我皆心知肚明,若将東洲客這等忠君忠民之義士定罪為惡逆,那我無話可說,倒不如一把火也将我燒得幹淨。”
謝字卿微微擰眉,難怪她們會玩在一處,皆是膽大包天的亡命之徒,想到那個人,他的神色不自覺柔和了些。
得到答案,也就行了,謝字卿今日不欲與她深談,故不再故弄玄虛,直白道:“薛娘子且寬心,你之前所做防備已算周全,我不拆穿,旁人一時半刻也查不出眉目。”
聽他這麼說,薛冷竹暗自吃了一驚,這才有點慌了,蹙眉道:“大人是要包庇?可您一向鐵面無私。”
謝字卿頗無所謂,淡聲道:“那是你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