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宋疏遙拍着胸口,臉都皺了起來。
看她的反應就是沒幹好事,謝字卿忍俊不禁,上前一步,懷抱雙臂歪着頭看她:“我在這站半天了,以為你看着我了呢。”
宋疏遙按了按額角,又打量了一番他那身紅底團花紋錦圓領袍,炫目耀眼,晃得她别過臉去:“大人穿得如此鮮亮,當真沒認出來。”
“不好看嗎?”謝字卿打開手臂,對着衣袍上看下看。
“還成,”宋疏遙摸了摸下巴,微微皺眉點評着,又問,“大人又來喝酒?這回可别再醉了。”
她意有所指,謝字卿卻不以為然,搖頭輕笑:“非也,我辦案,你還沒說你怎麼在這。”
她一邊往對面的雅間張望,一邊道:“我和冷竹約好了來喝酒,眼下時辰都到了,我得趕快過去,失陪。”
謝字卿點頭:“請便,一會要是聽見紅蓮夜鬧起來,千萬别出來看熱鬧,當心傷着你們。”
“嗯?”宋疏遙探頭過去,眼中一亮,“辦多大的案子,這麼大動靜?”
“你不是忙着喝酒嗎,”謝字卿挑眉對她擺了擺手,就欲轉身,“過後再告訴你,現下我也忙着。”
“小氣。”宋疏遙假意生氣,瞪了他一眼。
“這就氣了。”謝字卿趕緊折了回來。
宋疏遙哼笑,逗他:“騙你玩的,我走了。”
她說着先一步轉身走了,不忘背着身沖他擺擺手。
已是戌時,薛冷竹應是到了,宋疏遙環顧一周,沒見着她,也沒見着小蝶和随身的侍衛,剛想下樓去找,一個夥計就過來了,拜道:“宋娘子,薛娘子應是有事耽擱了,還沒到,她提前跟小的說要最裡邊那間房,小的帶您過去?”
這些日子,因為南平書坊和私學,薛冷竹事情繁多,常常脫不開身,今日能一聚已是不易,因事耽擱一會也是正常的,她方才還因為李婉被絆住腳步,來晚了些。
宋疏遙點頭應道:“有勞帶路。”
今日紅蓮夜甚是熱鬧,不知打哪請了幾位舞者,男子剛勁有力,女子婀娜娉婷,穿着綢帶翻飛的彩衣,旋轉時如禦風而飛,配着琴師的樂音,如九霄仙宮,不似人間。
跟着夥計走到最裡邊的雅間,此起彼伏的叫好聲才逐漸低了下去,宋疏遙要了幾壺酒,那夥計連連應下,滿臉堆笑地關上門,下去準備。
室内昏暗,馨香拂面,桌上擺着瓜果,她方才在李婉處說得口幹舌燥,想先吃些果子潤喉,坐到桌前,卻見那些瓜果切成的塊都大了些,不便整塊入口,就隻看了看,作罷了。
此處雅間名為“别雲間”,在最裡側,遠離喧鬧,宋疏遙坐了半晌沒聽見外面的人聲,薛冷竹沒來,送酒的夥計也沒來,不禁心頭泛起嘀咕,再看了看桌上尺寸不對的瓜果,黛眉一蹙。
她“啧”了一聲,忽然起身,腳底剛沾地,頓覺一陣暈眩,趕緊扶住桌角,手指輕按額頭緩了片刻。
可暈眩之感并未有所緩解,眯眼看向門邊,隻覺得眼前景色時遠時近,想着是起身太猛所緻,可後背驟然而起的冷汗和微微發軟的雙腿就在明明白白告訴她,不同尋常。
大口吐納喘息了幾下,那股醉人的甜香便順着她的呼吸流遍五髒六腑,讓人感到舒服,她甚至想立刻躺在榻上,閉目養神。
“不行,不行。”宋疏遙狠捏自己的手臂,腳步虛浮着飄到門邊,手上用力,卻沒推開那門,反複幾次都紋絲不動,她的心中頓然一凜,用上力氣拍門,喊道:“來人!來人!冷竹,謝大人……”
體内好像有種東西在不動聲色地化力,她明明用了力氣,可出手時卻是軟綿綿的,一下下敲擊雕花木門,發出的“當當”聲響,不像求救,倒像是擊缶奏樂。
喘息聲越來越濃,雙腿軟得不得不滑落在地上,倚靠着門恢複力氣,雙眼虛浮,腦中一片空白,時而想到連綿不絕的群山,時而又是寒冬時紛紛揚揚的白雪。
憑着經驗,腦中快速閃過她知道的相似症狀,忽然想到了謝字卿那日夜闖相國府的異狀,心中一凝,糟了!屋子裡定然有緻幻的東西!
否則她也不會在想到謝字卿時,背後額前如有針刺,臉頰發燙,讓她忍不住快要昏厥。
想想便知,把她困在這裡,又下了讓人難以反抗的藥,定是有人蓄意害她,甚至薛冷竹那封邀約的來信,真假都很存疑,後面還不知道有什麼壞事等着。
想到此處,她眉心緊皺,趁着還有意識,順手拔下頭上的一根珠钗,對着手臂就要紮!
可珠钗落下時,卻根本下不了手,連連比劃了四五次都紮不下去,她不禁感慨謝字卿究竟是怎麼有勇氣攥住一把刀的。
不過那細小的針尖抵在皮膚上,微微的刺痛依舊讓她清醒了些,發現有用,她趁熱打鐵,連二連三地紮了數十次。
意識模糊,下手也就沒輕重,凝脂般的肌膚上不多時便留下一片鮮紅的血點。
如此持續了一盞茶時間,心中漸漸清明了些,緩緩起身,推完門再推窗,都是紋絲不動,眼下是出不去了,她又無還手之力,應當先找個隐蔽的地方藏起來,見機行事。
想畢,她迅速踱步到紗帳之後,尋了個擺放瓷器的壁櫥,閃身鑽了進去。
她抱膝蜷縮在一角,等着藥效過去,可剛一安靜下來,心中便又湧起一股悸動,溫水般的熱流熨燙過心底,難以言說的美妙,令人沉淪。
她沒什麼力氣,臉頰靠在膝頭,滾燙的熱度層層傳遞,腳尖都有些發顫,她不知道是怎麼了。
恰在此時,大門吱吖一響,咯咯吱吱如同野狗啃食碎骨,驚得她猛然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