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死去的佐野萬次郎牢牢抓着胸前的鍊墜,虛無的眼睛投往我的方向。灰色的天空下,廢墟中兩張陌生的面孔沉默地為其踐行。
眼睛合上了,我在屍體旁蹲下,一點點掰開他還未完全僵硬的手指,露出下方百元店裡買下的塑料戒指。
那是他從我這讨走的戒指。
歎着氣,輕輕将手覆蓋上去。
“這次可别再來找我了。”我說。
“……老師。”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有點顫抖,小心翼翼的:“你要丢下我嗎?”
隻有在犯錯後才會喊我老師,我想轉頭看一看,但是夢卻在這時散去,最終也沒能看清身後人的樣子。
在床上坐起來,戒指靜靜躺在手心,真是比回到過去更荒誕的戲劇。
死後還要來糾纏,“地雷系”簡直是為佐野萬次郎量身打造的詞彙。
轉瞬到了春假,我乘電車前往場地家,受到了相當熱情的歡迎。父親和涼子阿姨再婚後搬了新居,特意為我留了間屋子,日用品也已經采購齊全,不需要花費額外的精力。
場地圭介被打發出來帶我熟悉周邊環境,大踏步地走在前方,時不時回頭看我是否牢牢跟緊。
這裡是小賣部,賣的烤腸很好吃;這裡是菜場,邊上有超市,老媽喜歡在這裡買菜或采購,現在變成老爸的領域了;這裡是公園,這裡是學校……
過了一會,下一個拐角我往前跑了幾步,朝他伸手:
“我不擅長認路,好擔心走丢呀,可以麻煩圭介君拉住我的手嗎?”
他愣了一下,瞥我一眼,充滿使命感地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叫我'圭介'就可以了……姐姐。”
他别扭地說。
真可愛。
比起貨真價實的16歲,現在的我顯然更善于與孩子相處,很快就和這個弟弟熟悉了起來,場地圭介在我面前也不像最初那樣拘謹。
和這個時間線的佐野萬次郎初見在佐野道場。最近我沉迷于為圭介準備便當,他卻把便當落在了家裡,我隻好再跑一趟替他送去。
到達目的地時學徒們正在進行基礎訓練,我在門口等待結束,看見九歲的佐野萬次郎插着褲兜從隔壁屋子打着哈欠走出來。可能是剛睡醒的緣故,金色的短發翹起幾縷,亂糟糟的,帶着嬰兒肥的圓臉蛋顯得格外可愛。
我側身讓出通道方便他路過,他卻在我面前站定,嚴肅地打量我。
“你找誰?”他問。
待說明來意後,他恍然大悟:“你就是場地說的新姐姐啊。”
他的表情有種不可一世的散漫,那是被嬌慣的小孩才會有的神采,和未來比起來,簡直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我想了想,蹲下來與他的視線持平,問:“你是圭介的朋友嗎?”
“佐野萬次郎,你可以叫我Mikey。”
佐野萬次郎純黑的眼睛像是漂亮的黑曜石,卻讓我回想起夢中黑發的佐野萬次郎那空洞虛無的眼神。
還是金發更加适合他。
“萬次郎君不去訓練嗎?”
他得意地說:“因為我很強。”
活潑開朗,就隻是個沒禮貌的小鬼,難以想象未來會變成那副樣子。
“是嘛,真厲害呀。”我笑眯眯地捧場。
可能是語氣缺乏真誠,他不高興地鼓起臉,“你不相信嗎?”
不待我回答,那邊圭介結束了訓練,噔噔噔跑出來,“姐姐你怎麼——啊我的便當!”
把便當遞給他,我問:“不會是故意不帶的吧?今天是特意為圭介做的小貓便當。”
他扭扭捏捏看了一眼佐野萬次郎,說:“我就要三年級了,不要做那麼可愛的便當,太幼稚了。”
“小孩子才會覺得幼稚哦。”
場地圭介驚訝地睜大眼睛,然後安心地接受了這個說法,表情重新變得輕松。
“那果然Mikey還是個小鬼啊!”
“你想打架嗎?”佐野萬次郎說。
我忍不住揉了一把場地圭介的腦袋,又從包裡摸出奶糖放到便當盒上。
“任務完成,我先走了哦?”
他應了一聲,揮揮手說再見。
“萬次郎君也是,”佐野萬次郎的表情變得更不愉快,我擺手說,“下回見。”
第二天在場地家的客廳見到佐野萬次郎的時候,我有點驚訝。
他和場地圭介坐在沙發上邊啃鲷魚燒邊打遊戲,聽見我走出房間的動靜,扭頭和我打招呼:“早上好~”
“姐姐,早!”
很有精神。我對他們招招手,把自己關進衛生間,梳妝完畢後才取了面包牛奶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