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一的男孩子開始拔高,佐野萬次郎也不會例外。身體抽長了許多,抱起來能感覺到小少年硬邦邦的線條,早已經沒了小時候柔軟的奶香氣。
他應該剛洗過澡,湊近能聞到沐浴液和洗發水的清爽氣味,衣服整潔幹爽,和汗津津的我截然相反。
我知道他其實不大喜歡汗味。
“對不起哦,把衣服弄髒了。”
“……說什麼呢,姐姐才不髒。”
他一手壓在我的後腦,一手環繞我的肩膀,讓單方面的擁抱變成雙向的情感傳遞。
我閉上眼睛,臉頰貼在他的胸口,由此汲取一些獨自站立的力量。
這是個不合時宜的親密接觸,我很快松了手,卻被更緊密地摁在他的懷裡。
與成長的身量相仿,他的力氣也變大了。
“一直以來的回禮,”我第一次從這個年紀的佐野萬次郎這聽見能用沉穩、溫柔形容的語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姐姐再多對我撒撒嬌也沒關系。”
說話造成胸腔的震動,讓我清晰地感覺到在那之下快速搏動的心髒,像一隻活潑的小鹿即将躍出。
說着可靠的話,但是心跳頻率已經出賣了他。
“心跳得好快。”我笑他。
“……這是誰的錯啊。”他埋怨似的嘀咕。
安靜地呆了一會,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和我的逐漸趨于一緻,相同的聲音在我們的胸腔裡共鳴,我也終于完全平靜了下來。輕輕拍他的後背,說:“已經可以了,謝謝你,萬次郎。”
隻希望臉上沒有什麼奇怪的痕迹,我擡起頭來看他。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直維持這個姿勢,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他放開我,卻沒有完全離開,轉而捧起我的臉,漆黑的眼睛專注地打量。
由于湊得很近,街邊商鋪的燈光又将街道照亮得有如白晝,于是能清楚地看見他泛紅的雙頰和耳朵尖,呼吸若有似無地掃過我的下颚。
我疑惑地眨眨眼,面前忽的一暗,隻感到前額有柔軟一觸即離,下意識睜大眼睛,擡手去碰額頭。
我呆了呆。
他半垂着眼,用食指撫摸嘴唇,而後擡起眼看我,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意,這下卻連鼻尖都紅透了。
“這個表情才叫不好意思。”
“哎呀……”我回過神,“怎麼突然……”
他扶我站起來,抱着我的胳膊,像是對抗害羞的表情,龇着牙問:
“打起精神了嗎?”
這又是哪裡學來的招數?心情的确變得輕松,今晚頭一次沒有負擔地笑出來:“托你的福,非常精神。”
然後去牽他的手:“有個想去的地方,可以再陪陪我嗎?”
他回握我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示意我向身後看。
——那裡停着一輛眼熟的機車。
“很帥吧?我的巴布。”
他自得地說。
就在一兩個小時前,它還鎖在佐野真一郎摩托車行的櫥窗裡,吸引了兩名不速之客。
我不由為這份巧合歎息。
他騎上摩托,我坐到後座,環住他的腰。
“姐姐想去哪裡?”
我報了個地址,機車破開夜風,向目的地疾馳而去。
——“結果是來吃宵夜啊。”
佐野萬次郎坐在小餐桌對面,百無聊賴地噘着嘴,讓勺子穩定在嘴唇上方。
“要變成對眼了哦。”我提醒他注意形象。
他這才取下勺子,手指在桌面上一點一點,發出不算吵鬧的敲擊聲。
“上菜好慢。”
夜晚的居酒屋最不缺的就是上班族,小小的店鋪中坐滿了人,自然就拖慢了上餐的速度。
“好啦,再等一等。”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果,攤開,隔着糖紙捏起來送進他喋喋不休的嘴裡。
他張嘴含進去,趴到桌上自下而上地看我。
這個角度看過去,柔順的金發下方,臉頰上沒能完全消退的嬰兒肥格外明顯。糖果在他口中遊動,讓兩頰也跟着一鼓一鼓的,像是草莓大福。
我伸出手,捏捏他的臉,好笑地說:“也不嫌髒。”
他捉住我的手指,放在下巴蹭了蹭:
“現在我們一樣髒了。”
餐點适時送了上來,第一碟正是草莓大福。
我無聲地彎起嘴角。
從包裡取出幹淨的牙簽、便簽以及畫筆,随意地組合成一枚小小的旗子,插在其中一個大福上 ,推到佐野萬次郎面前。
“沒有兒童套餐,隻好先用這個忍耐一下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