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東京卍會五番隊隊長,三途春千夜。身為不良,卻能夠踐行本職,按時上學——盡管達不到全勤的程度,與一起長大的幾個夥伴相比,他的成績甚至可以稱得上不錯。
五年級分班後,一名新同學讓三途春千夜格外在意。
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個女孩,那麼大約隻有“樸素”最為合适。不是多麼顯眼的孩子,普通到埋沒在人群裡就會消失無蹤,但三途春千夜卻一眼就看見了你。
目光交彙的瞬間,雷鳴般的心跳幾乎破開胸膛,使那顆不安躁動的心髒躍至你的手心剖白心迹。
是兩情相悅。
唯獨這件事能夠肯定。
在他人看來自戀般的想法産生得毫無根據,或許是真相,或許又是某種奇異幻覺正在作祟。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三途春千夜時常對周身的世界産生奇妙的既視感。
并非人類共有的所謂似曾相識的幻覺記憶,而是于某個瞬間,體察到自己的認知與事物實際狀态并不相符。回過神來,卻依然無法分辨哪邊才是真正的現實。
他曾以為身為幼馴染的場地圭介不該是純正的黑發,問出口後卻得到對方“你腦子沒壞吧”的眼神以及從未染發的答複;也曾在擦拭嘴角時誤以為那裡存在顯眼的疤痕,手指觸碰下的皮膚卻完好無損;又及,他認為自己應當擁有一枚戒指,可無名指的根部卻像心髒一樣空蕩。
不明緣由産生細微的欣喜,不知為何唐突感到悲傷。世界無疑是真實的,偶爾卻感到空氣像潮水一樣漫過顱骨,身體陷入泥濘般的夢中。
大概佐野真一郎也有類似的體驗,但他早已做出了選擇。三途春千夜總以為佐野萬次郎和花垣武道知道些什麼,那兩人卻對此語焉不詳,隻會拙劣地轉移話題。
但是,既然那兩人認為沒問題,那麼遺忘一定是更好的選擇。
他不明白自己不願忽視這份異常的緣由,二擇一的選項令人心有不甘,于是隻沉默地行走于那狹窄的間隙,接受兩道水流的沖刷。精神被撕裂成了兩份,本我與沖動共同沉睡在一個軀殼。
至今為止,一切都是可控的。
可回過神來,對那孩子的關注卻早已超出了過往的限度。在理智發揮作用前,目光已經下意識追随你的身影。
判斷題出現了第三個答案,維持的平衡頃刻颠覆。
“說什麼喜歡、結婚之類的,明明還沒有成為戀人。”
妹妹瓦城千咒嘟起嘴。
反抗期嗎?自從千咒出于好奇刻意與你交好,就總說些令人煩躁的話題。
“與你無關,小鬼頭管好自己就夠了。”
春千夜并沒有和人談論戀情的興趣,即使面前的是家人。
“春哥哥也不過比我大了一歲,”瓦城千咒用掌根支着臉蛋,“姐姐說過她對戀人的性别和年紀沒有要求,所以千咒當然也有機會。”
“……?”
平靜的表情出現裂痕,春千夜擡起頭。
妹妹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上,帶着天真又狡猾的笑容。
“我們可是兄妹。”她說。
[6]
明司兄妹之間的暗潮洶湧你一無所知,但春千夜的追求着實讓你煩惱了一陣。
你喜歡明司君的外表是不争的事實,喜歡美麗的東西是人之常情。若非他高嶺之花似的冷漠态度,試問學校裡的女孩子們誰沒有為他的外表心動過呢?
但這大概并不是明司君想要的喜歡。
對于經常關照你的明司春千夜,你不希望他的期待落空。
你決定向認識的新朋友——戀愛經驗者橘日向尋求建議。
“诶?想知道我是怎麼喜歡上武道君的?”
橘日向臉頰紅紅的,問:“你願意聽嗎?”
你點頭。
似乎可以作為參考。
“該從哪裡說起呢……一開始是因為武道君救了我,”她不好意思地說,“明明力不能及卻在高年級的前輩們面前保護日向的武道君,就像英雄一樣。”
你贊同地點頭。自知弱小卻不屈服的勇氣的确是非常值得贊賞的優點。
“還有,武道君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在橘日向的叙述中,花垣武道是個溫柔、正直、勇敢、充滿韌性的優秀少年,她會喜歡上這樣的人也無可厚非。
但是明司君的話……
你努力将這些普世意義上的優秀品質與明司春千夜對标。
溫柔——遑論對其他人如何,至少他對你足夠溫柔。初識被一語道破心意時雖情緒激烈地口出惡言——
“誰喜歡你了醜女!不過是個路人角色!少自鳴得意!”
明司春千夜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着後退了好幾步。聲音依然不大,卻否認得格外兇巴巴。
似乎聽到了與美麗外表極不相稱的詞彙。
在那之前,你僅僅是頻繁注意到他投來的視線,舉起了手中的炒面面包詢問他是不是喜歡吃而已。
得到這樣的回應,你以為自己被他讨厭了。被喜歡的漂亮人偶娃娃讨厭,你有點傷心,但還是耐心解釋了誤會,沮喪地轉過身繼續享用午餐,也就沒能看見身後欲言又止的明司君懊惱的神色和猶豫着向前的手。
那天放學,你和來看望奶奶的堂哥到便利店買日用品,從他口袋裡掏錢的時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明司春千夜君忽然氣勢洶洶地沖至跟前,拽住了你摸錢的手腕,質問道:“這家夥是什麼人?”
“嗚、嗚哇!诶?明司君?”
“臉也好身高也好都是我更——他憑什麼和你站在一起?!”
“我才要問你是誰?請放開我妹妹,不然我們要報警了!”
明司君的話和皺着眉頭、想将你的手拔回來的堂哥的呵斥交錯。
兩人劍拔弩張的視線在話音落下的瞬間刺在你的身上,最先破功的卻是明司春千夜。
他不知為何變得僵硬。
“他是你……”
你被奇異的展開驚得傻傻張着嘴,順着他的問話點了一下頭:“……哥哥。”
“……認識的人嗎?不良少年?”堂哥依然眉頭緊鎖。
明司君的憤怒同樣融化了,變成尴尬的空白,但頭顱還是驕傲地昂着,看起來有些傻氣。
“是同班同學,”你回答,“你、你怎麼了,找我有事嗎,明司君?”
“我……”他像是突然回神,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字:“對不起,說你是醜女。”
你更吃驚了,但還是回答:“沒事的,都是誤會,而且我本來也……”接着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還以為被明司君讨厭了……”
“哈?!”他睜大眼睛,下意識反駁:“說什麼鬼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讨厭你!”
诶?
你在心裡翻譯了一遍這句話。
你:“诶?”
堂哥:“诶?”
明司春千夜變成了燒紅的老式鍋爐,頭頂似乎都噗噗冒着熱氣。
……好可愛。
你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惡狠狠瞪了你一眼,伴随着壓得極低的、不知道針對誰的怒罵,比出現時更加突然地逃跑了。
事後據樂不可支的明司千壽透露:
“還是頭一次看見春哥哥沖動到腦子短路。”
她這麼說。
……嗯。這應該算溫柔吧。況且那麼可愛的明司君,确實讓你有些心跳加速。
那麼,接下來是正直。
為你保駕護航,拳打電車性騷擾現行犯,腳踢搶劫包包的飛車黨,這要算正直未免言過其實,更多的要歸因于他的獨占欲。
那麼——盡管多數時候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他也會在遇見破裂手提袋裡的蘋果滾了滿地的老奶奶時,不嫌髒地伸出援手。
——這個不如說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說起來,明司君對老年人,尤其是老年女性尤其親切,是因為明司奶奶的緣故吧?
明司千壽曾說,她和春千夜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由奶奶代為照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