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後園的荷塘浸在月色裡,浮萍托着銀輝随波蕩漾,宛如碎玉鋪就的鏡面。明鏡提着茜素紅裙裾踏上九曲橋,足下軟緞繡鞋碾過青苔,涼意透過羅襪滲入腳心。她借口更衣離席已逾半炷香,宴廳的笙箫聲被夜風揉碎,零落地散在荷葉間,倒比新娘的喜樂更催人心慌。
鎏金禁步的碎玉聲驚起暗處的鹭鳥,她駐足回望,見林清梧的月白衣角掠過太湖石假山,腰間錯金螭紋護腕的反光割破夜色,似一柄未出鞘的劍。池面忽地漾開細紋,原是錦鯉銜着落花遊過,攪碎了滿塘月色。
蓮葉深處藏着條青石小徑,石縫間新生的苔藓在月光下泛着幽綠。明鏡的繡鞋剛踏上第三塊石闆,鞋底忽地打滑——前夜暴雨沖刷的青苔尚未幹透,濕膩如塗了層脂膏。她本能地抓住身側垂柳,柳枝卻“咔嚓”斷裂,整個人仰面向後跌去。
“當心!”
沉水香裹着夜露撲來,腰間驟然箍上灼熱的力道。林清梧的箭袖掃過她面頰,月白錦緞下的手臂繃緊如弓弦,護腕的螭紋硌在她後腰,竟比鎏金禁步的玉環更教人戰栗。
漣漪層層蕩開,浸水的裙擺浮起三寸月色。明鏡的半幅湘裙沒入池中,茜素紅的緞面吸飽了銀輝,恍若血淚暈開的胭脂痕。清梧的掌心緊貼她後腰,隔了五層夏衫仍能覺出灼意,似那日妝台前裂開的黛石,将松煙墨的冷冽燃成燼火。
“蘇家姐姐的羅襪……”清梧的吐息掃過她耳際,驚起細小的戰栗,“浸了寒露,當心傷風。”
明鏡垂眸望去,見自己的足尖正抵着對方皂靴。繡鞋不知何時脫落,月白羅襪浸在池水裡,透出淡青的血管脈絡,宛如宣紙上暈開的水墨青蓮。清梧忽然屈膝,箭袖掃過水面撈起繡鞋,腕間銀鍊纏着半片荷瓣,恰是方才錦鯉銜過的殘紅。
更漏聲遙遙傳來,驚破滿池靜谧。明鏡慌忙退後,浸透的裙裾卻纏上清梧的皂靴。兩人踉跄着跌向石欄,欄外睡蓮被撞得輕顫,抖落的水珠濺上她頸側,順着鎖骨滑入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