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的耳墜撞在禁步玉環上,碎玉聲裡混着一聲輕笑。清梧的鬥篷忽地揚起,将她籠進帶着沉水香的陰影裡:“姐姐可數過從觀音殿到此處的步數?”
歸途的石階覆着薄霜,兩人的皂靴與繡鞋踩出交錯的印痕。明鏡默數着步數,第七步踏下時,佛寺的燈籠光正巧被古槐遮去。清梧的鬥篷擦過她肩頭,袖中滑落的竹哨跌入枯草,驚起蟄伏的秋蟲。
“七步停。”清梧的吐息拂過她耳際,鎏金禁步的碎玉聲戛然而止。明鏡回眸望去,見那人立在石階轉角,月白箭袖挽着盞新糊的燈籠——竹骨間塞着她們方才系上的紅繩,桑皮紙上墨迹淋漓,竟是重寫的“俯仰無愧天地”,最後一捺拖得極長,直指西方鐘樓。
五更梆聲催人離寺時,明鏡在經幡下拾到半枚玉扣。螭紋凹槽裡凝着燭淚,血色琥珀中封着根青絲——正是那夜荷塘梳篦勾斷的。她将玉扣收入鎏金匣,匣底并蒂蓮紋的暗格恰好卡住血珀,恍若為這場禁忌的盟約落了鎖。
山門外,林府的馬車檐角懸着新換的琉璃燈。清梧策馬掠過車轅,箭袖掃落的晨露撲上明鏡的窗紗,将“初三”的水痕印在茜素紅的簾幔上,如一道未幹的血誓。
暮秋的細雨漫過金陵,佛寺的古槐褪盡黃葉。明鏡跪在第七步石階處,指尖撫過青磚縫隙的苔藓——那裡嵌着顆血色琥珀,是清梧用燭淚封存的并蒂蓮籽。鐘聲蕩過三重檐時,她聽見身後響起熟悉的皂靴聲,數到第七步,恰與自己停在同一塊青磚的裂紋之上。
雨絲穿過燈籠竹骨的縫隙,在絲帕上洇出朦胧的蓮影。明鏡仰頭望着佛殿飛檐,忽然明了何為“更漏疊影”——原來每聲滴漏裡,都藏着她與清梧錯步數過的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