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聲碾過凍土時,鹽磚已化去大半。明鏡将殘鹽裝入荷包,粗麻布料頃刻泛出霜白。清梧的箭袖掃落碑面積雪,露出半截前朝殘文——“甯葬風沙,不跪朱門”。她以鹽粒為墨,在“不”字旁續寫新句,未化的晶體卡進石縫,恰似當年祠堂銅鎖的齒紋。
“該走了。”清梧突然攥緊她的手,鹽粒硌入結痂的月牙痕。梅林深處傳來犬吠,蘇府家丁的燈籠光刺破雪幕,驚起滿樹寒鴉。明鏡反手将滾燙的銅壺擲向追兵,蒸騰的水霧裡,鹽漬在雪地勾出扭曲的“逃”字,比血書更刺目。
破曉前的冰河閃着幽藍寒光。明鏡赤足踩過鹽漬,粗布麻鞋早不知遺落何處。清梧背着她涉過淺灘,河底的鹽晶割破足底,血珠墜入冰水凝成赤珊瑚般的珠串。對岸沙丘後轉出匹瘦馬,鬃毛結滿鹽霜,鞍鞯上搭着的羊皮囊鼓鼓囊囊——正是前夜埋入梅根的私奔細軟。
“喝一口。”清梧咬開皮囊塞子,青鹽混着馬奶酒的腥膻直沖鼻腔。明鏡嗆出眼淚,卻瞥見囊口染血的繩結——分明是她除夕夜扯斷的禁步紅繩,此刻纏着鹽塊與梅枝,成了最荒誕的定情物。
晨曦刺透雲層時,鹽磚輿圖已烙進掌心。明鏡回望梅林,見蘇府家丁的燈籠仍在樹影間遊蕩,如嗜血的螢蟲。清梧忽然将最後半塊鹽磚塞入她口中,苦澀的鹹在舌尖炸開,激得滿口生津:“記住了,這滋味便是生路。”
瘦馬踏碎玉門關外的殘雪,鹽粒在鞍鞯縫隙閃着冷光。明鏡攥緊缰繩,喉間的鹹澀忽然化作甘甜——原是朝霞染紅了天際,将鹽晶照成佛寺琉璃燈的光暈。她忽然明了何為“沸雪烹心”:原來最灼人的不是茶湯,是絕境中相濡以沫的那口鹹腥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