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林昊謙怎樣勸說的林夫人,他們很快就過來了,林夫人面容冷峻,神色凝霜,剛一進門,潇月欠起身來,對林夫人探過頭去,“母親......對不起......”
滿室寂靜,落針可聞,林夫人腳步頓了頓,沒有任何表示,走到對面的桌前坐了下來。
“父親母親,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該給我們講講了。”昊謙說道。
林正陽看了林夫人一眼,夫人不理她,隻管垂目撚着佛珠,他也一時難以開口。
“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潇月忽然問。
“我隻是無意中知道了這個事實,不知原因,所以,還得請父母從頭說起。”
林正陽和林夫人仍然是誰都不開口。
“還在想着怎麼瞞嗎?想怎麼編才能把今天的事搪塞過去?如果謊言真的能瞞一輩子,能保持家裡的和諧安穩,我願意跟着你們一起瞞幫着你們一起編。可是現在的實際情況已經這樣了,至親之人相互懷疑彼此猜忌,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以後還能舒心嗎?說開吧,說開了才能指望一個未來。”
林昊謙在家裡一直是個聽父母話的孩子,就是那種穩重的長子,懂事的兄長總是默默地做事,少有鋒芒。原來他不是沒有犀利的一面,隻是一直在試圖努力地理解與包容,一邊體諒一邊承擔。
他并非當事人,然而當事人是他的父母妹妹,他們痛苦,他們隐忍,他們甚至會對立交鋒,他不能再容忍這樣發展下去。
“我來說吧。”林夫人說道,“我來起個頭,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你們,當着老爺的面正好,如果我哪裡說得不對,或者有遺漏,老爺更正補充就是了。”
“故事有些長,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還請你們都耐着些性子。”
“我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原本莫家不是商賈之家,我祖父也是個讀書人,甚至還有個小小的官職。可惜後來被人設局背上了不小的債務,還被吓破了膽,沒多久就去世了,連帶祖母也很快随他去了,那時候還沒有我。”
“因為祖父有兩個兒子均已成年,且還成了親,家裡還有宅子,所以人雖死,帳并未銷。然而我大伯一家當時并未在蘇州,正好大伯母娘家有人得了勢,他們不敢惹,于是債務全都落到了我父親身上,他們逼着我父親重新簽訂了借條。我父親新婚不久,哪裡有什麼錢财,那時世道還亂着,新朝還未建立,讀書也看不到前途,為了生計和債務,我父親開始經商,烽煙裡奔波,隻要有點兒利潤他就去跑,一點一點攢下了錢财,直到我五六歲了才将債務還清。”
“父親的生意漸漸有了起色,莫記商号在蘇州也算有了一席之地。但是他多年勞累,而且在外面受過傷,所以,隻有我這一個孩子。後來伯父全家回到蘇州,自立新宅,以期仕途,下大力氣培養自家兒子,有些嫌棄父親從商,每當兩家聚到一起,總是看不起我們。他們家人多兒子多,就是姑娘也有先生教導,見面喜歡說起每個孩子的未來,這個前途無量,那個榮耀在前,再看我們家,一家三口,下面還是個黃毛丫頭,就算绫羅綢緞穿金戴銀,也要被嘀咕一句銅臭。”
“所以我們兩家越來越疏遠,各過各的日子,倒也相安無事。”
“我十七歲那年,遇見了你們的父親林正陽,他孤身一人從外地來蘇州莫記做工,人很勤奮。我父親常誇他機靈,有天賦有遠見,是做生意的好料子,于是進出總是帶着他,又憐他沒有家,有時候就讓他住在客房,我們就這麼認識了。”
“沒過多久,我母親病倒了,沉疴幾個月,整日整夜地咳嗽,吃盡了苦頭。為了給她治病,我父親遍請名醫遍尋藥方,那段時間,父親将鋪子的事大都交給了林正陽,林正陽确實極會做生意,府裡也幫了不少忙,我父母對他很器重。”
“我母親還是沒熬過去,更難的是,我父親也熬不住了,很奇怪吧,我的祖輩、父輩,就是能這麼成雙成對地走。”
“我父親自知時日不多,讓人請來了我大伯,想把我托付給他。可是我那嫡親的大伯上來就談我們家的财産怎麼怎麼該給他一份,給他的兒子們一人一份,還說,茹藍一個姑娘,馬上也該嫁人了,留點嫁妝足夠了。就這麼在我父親的病床前說他哪個兒子管鋪子,哪個兒子管田地,生生要把我父親氣死。”
“是我拿起掃把将我大伯趕了出去,第二天他們一家人來鬧,我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吓退了他們。那段日子,林正陽給了我很多支撐。”
“我父親見大伯一家非但無法指望,還有可能搶走我的一切,甚至将我推入深淵。所以,他問我和林正陽願不願意成親。說實話,大半年來家裡頻繁有事,我們相處不少,但一直恪守規矩,并無男女之情。所以乍聽此話,我們都深感意外,但是父親給我們分析了很多,我們也不讨厭彼此,平日裡也很有默契,便同意了。”
“我父親寫下遺言,全部家财都留給我,林正陽入贅莫家。但是,父親他同意他去世後就将莫府改為林府,不當他是贅婿,許他林家子嗣綿延,開門立戶。唯一的前提就是,他終身不得納妾,他所有的孩子都隻能是我來生。”
“父親他以全部身家給我做嫁妝,讓我嫁給了一無所有的林正陽,同時自絕門戶,免于那腌臜親戚來糾纏。他這番安排,都是為了讓我能一生無憂,他臨終前說,藍兒,要讓自己幸福,要把幸福狠狠地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