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輕飄飄一句話,整個大堂都安靜下來。
祁詭怔愣一瞬,而後失笑:“倒像你能問出來的話。”
他直視過來,臉不紅心不跳的,神情認真,語調卻上挑,似浮浪,又似帶了十二分的含情,在秦蓁的眼也對上他的眼時,說道:“是啊,心悅你。”
客棧内吸氣聲此起彼伏。
林赴川呼吸一滞,下意識蜷起手指,意識到後又松開,指尖輕微抖了一下。
段師姐等人一臉快要被吓昏了的神情,看起來像是恨不得互相來幾棍子把彼此敲暈。
旬鵲也被吓得夠嗆,頭皮發麻想着這祁詭是什麼意思……反派必修課之調戲正道女主?
她警惕的盯着祁詭,打算他一有什麼動作就趕快護着秦蓁跑路。
秦蓁很無奈的歎氣:“你這人能不能好好說話?”
祁詭所為确實好意,但他分明可以好好說不讓她去鬼市是為何,而不是用強硬的三個字來表明态度。
她于是随口一問,也不算開玩笑,隻是不喜他太過獨斷的行事,嗆他一句。
沒想到這人連這等話都應,倒叫她無話可說了。
祁詭沉默了一會兒,坦然道:“我不想你去地府界,因為那鬼王一定會找你,我怕他又把你關着了。”
又?
秦蓁若有所思,卻沒問,隻說:“我得去一趟的。”
刀疤兄今日過後就要回到地府界了,大抵看不到靈草花開,要是壓制鬼氣的法子對靈草有效,她想帶去給那刀疤兄看看。
不管開花後禾娘是否真會回來。
她很清楚,聚首和樂有多難,所以僅僅想助一點綿薄之力。
“那就一起。”
秦蓁訝然擡眼。
祁詭笑道:“一起去。明日嗎?還是晚幾日?”
秦蓁想了想,說:“等一株靈草開花先,之後再去。”
祁詭點點頭,沒問靈草開花是什麼,也沒問壓制鬼氣的法子是什麼。
“你不……”他頓住,緩和了語氣,問:“你能不能别跟那鬼王說太多話?”
秦蓁不明所以,祁詭說:“他脾氣不好,我怕他看到我出現,會故意勾你……”
見秦蓁瞪着眼看他,祁詭輕笑:“我倒不怕你被他勾走,他沒這個本事。”
“但我還是……想你隻能看見我。”
按秦蓁的性子,這時她就該罵他了。
但她對上那雙分明桀骜、卻在這時生出溫柔缱绻的眼睛,竟有些信了他所說的……心悅。
“秦蓁。”
祁詭朗目疏眉,肆意萬分,沒頭沒尾的說了句莫名的話。
“多少次,我們都彼此吸引。”
心口悶悶一跳,可秦蓁抓不住。
*
“竟這般簡單?”
秦蓁在小院中,握着陳師兄給的石子,驚歎。
“我也沒想到,原先是易師姐說,要是有什麼護體法寶能讓秦師妹你不受陣法影響就好了,我們嘗試好久,但傳送陣威力較大,有些冒險。”
“不過,布個驅散鬼氣的小陣法很容易!”
陳師兄興奮道:“秦師妹你随身帶着這石子,隻要石子不碎,上面的陣法就會覆着你。”
幾人琢磨一番,這法子靈草大抵也能用,陳師兄于是修修補補,又畫了個陣法到另一顆小石子上,交給秦蓁。
旬鵲打算和段師姐他們一起,第一日就下去。
祁詭那番話扯到鬼王,總叫她覺得不對勁,她得先去探探風聲。
秦蓁沒多說什麼,隻叮囑她顧好自己。
旬鵲攬着秦蓁的手臂挨挨蹭蹭。天雷過後,也就秦蓁還拿一切當尋常人和事看待。
離開前,段師姐還是将憋了一路的話說了出來:“秦師妹,那祁詭……秦師妹還是留個心眼。”
她瞥了眼自客棧出來就一直沉默的林赴川,繼續說道:“若你喜歡……其實旁的人也不錯,性子好些。”
“倒不是因為些江湖傳聞,而是祁詭這人脾氣強硬古怪,桀骜不馴,非是良人。”
旬鵲深有同感,大反派啊!女主你讓他爬遠點啊!
秦蓁說:“我知曉的,段師姐。但他也沒有那般可怕,不必太過憂心。”
祁詭實力太強,若真想要他們性命,根本就是彈指間的事,且他那般性子,反而不會随意出手。
但衆人聽她這話,卻是會錯了意,俱是臉色微變。
“你……也對他有好感嗎?他說心悅你,你……”
……你也會欣喜與他心意相通嗎?
林赴川抿唇,再說不下去。
秦蓁愕然:“不是……”
她微微蹙眉,有些不解:“他就算是真心悅我,又與我何幹呢?”
林赴川一怔。
“很多都隻是一恍神的錯覺吧?下一瞬就消失了。”
秦蓁神情淺淡,風撫過她,也隻為她添上一層疏離。
林赴川不堪的閉目一息,再睜眼,露出清風朗月般的笑,說:“走吧,把石子給小花兒。待花開了,我們一同去鬼市。”
秦蓁點點頭,将手中石子遞給林赴川:“你的。”
林赴川接過,攥在手心。
不是誰的。
她是她自己的。
*
地府界重開後的第二日,小花兒守着的那株靈草開花了。
她抱着那個長滿青翠枝葉的壇子,激動萬分跑進客棧,急急招手喊着“仙君”,靈草細長的葉片在空中蕩啊蕩,也像在招手。
秦蓁和林赴川圍上去看,那白色花苞開了一半,層層疊疊,花瓣細細小小。
三人都不懂靈草,不知是它本身就如此模樣,還是靈氣太少,讓它隻能長出這般比葉片還細些的花瓣。
但自結花苞到花開,不過一月,這靈草若是好好養,說不定很快都能生出靈智來。
小花兒也想到了。
她欣喜若狂,甚至說着這會不會就是娘親的轉世。
林赴川畢竟自小在宗門長大,基礎的萬物循環還是知道的,凡人不會轉世成靈草。
他記得兒時在青劍宗上學塾時,夫子們常常辯駁,部分人認為靈草未開智前不屬六道,不參與輪回。
“不是轉世,但上面确實有抹魂息。”
三人循聲望去,是祁詭自樓上踏階梯下來,他依舊一身黑色勁裝,姿形隽朗。
“走吧?去地府界。”他說。
*
地府界同之前沒什麼變化。
至少鬼市這片沒什麼變化,這裡依舊安穩熱鬧。
小花兒是第一次來鬼市,她頸間環着布了陣法的小石子,感受不到撲面的鬼氣,隻覺明黃的燈火将人間的煙火氣點到了地下來。
“從前陳家村,也有這樣的街市。”她說。
祁詭說:“去解塵緣,就能看到當時的事了。”
“但你很大可能會為這場塵緣夢死去,自己想好。”
祁詭這話已經說了一路,小花兒臉上卻沒有了之前在客棧時的糾結,她說:“我想看看的。”
“你說我會‘為’塵緣夢而死,不是‘因為’,對吧?那就是我可以自己選擇嘛。我才不會被從前的事困住,那都過去了呀。我還要等娘親的。”
祁詭不置可否,隻說:“那便去吧。”
四人來到解塵緣的村子,走近竹木屋,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那人照舊說着那句不知說了多少次的話。
“來解塵緣的人,将名字寫在玉牌上放到石闆,自己去旁邊井裡打水,找個客棧喝了睡一覺。”
秦蓁俯身從小花兒手中接過靈草壇子,抱好後,見她遲遲未下筆,開口道:“你若需要,我可以代你書上。”
小花兒歡歡喜喜将玉牌遞給秦蓁,扶好她懷裡的小壇子,靜靜看她在玉牌提上風神灑落的字迹。
林赴川已經打好了水遞來,小花兒喝下,三人道謝後正準備離開,突然被竹木屋裡的人叫住:“且慢!”
那虛弱斷續的聲音問:“是不是……還有一人在此?”
三人愣了下,看向到此處後一字未言的祁詭。
祁詭沒什麼表情,卻像在歎息:“你已經弱到這般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