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無盡的陷落。
溫澄失神地望着帳頂的并蒂纏枝紋,如同走在山間羊腸小道上,轎子搖搖晃晃不甚平穩,一着不慎就有跌落懸崖的風險,隻能将生的希望寄托在那人身上。
雨一直下,模糊了光與影的界限。極樂的浪潮不管不顧地席卷,淹沒一切聲響。溫澄身子繃得緊緊的,停滞了好一會兒才哭出來。
晏方亭由着她掉眼淚,他焉能不知這淚中摻了多少委屈與不甘,但他想,節奏與呼吸說不了謊話,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為他流的。
“小春芽……”呢喃細語般,他喚着她的乳名,從後擁着她平複呼吸。
溫澄肩胛骨有一處不起眼的小傷疤,是那年沖進大火所傷。
晏方亭說過她傻,說過她倔驢一頭,卻在這個衣衫半褪依偎着的時候,把吻落在傷處。舌也輕輕舔|舐,如同含着一塊難得的饴糖,光是抿着,清甜的滋味就能散開。
傾身去親她臉龐時,卻被推了一把。
溫澄輕輕勻着氣,磕磕絆絆地拒絕,是嫌他剛親過那一方要緊處。
“從前沒有過?”
“當然沒有!誰會,誰會親那種地方?”
晏方亭笑,看來那個廢物在床榻之上同樣一無是處。
“你笑什麼?”溫澄惱羞成怒,被圈在懷裡本就熱得很,這下子兩頰更是像撲滿胭脂,水粉粉的。
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溫澄不說話了,心慌慌的,生怕晏方亭要做到最後。不過,都到了這個地步,做不做到最後又有何分别?
悲憤的情緒湧上來,鼻尖頓時發酸。溫澄低着頭,垂着眼,小聲抽泣。
但躲是躲不過去的,念及杭湛的安危,溫澄終究認命地閉上眼。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旋即後背被安撫似的拍了拍。
“睡吧。”晏方亭說。
溫澄露出怔忪的神情,額頭被他屈指彈了彈。見他下床,薄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渾像個風流浪子。溫澄扭過頭,把錦衾一氣兒拉高,深深埋起來。
迷蒙間,那人又折返,像是打了熱水來,拿帕子給她擦拭。
溫澄倦極,卻不忘推拒。
“你渾身上下,哪裡我沒瞧過?”晏方亭單手就能控住她,一面說,一面擰帕子,後又将床鋪撤換。
溫澄後知後覺明白過來為何要撤換床鋪,臉色幾乎是唰地變白。
晏方亭把人抱在膝上,捏着她的臉說:“小時候沒給你換過尿布,現在補上了。”
“……你說什麼呢?你,有病吧!”溫澄兩頰漲紅,從不知道人可以這樣無遮無攔地說話。
“别動,讓我抱會兒。”
不用他強調,溫澄也意識到不能再動了。衣料單薄,又是這樣的抱姿,早已将他的體溫傳遞給她,包括最熱的那處。她忽然想,既然晏方亭沒受刑,那她更沒有理由同情他。
同情也是情。而她不該對他有兄妹情誼之外的任何感情!
不,兄妹之誼也被他親手毀了。
思及此,溫澄狠狠下嘴,咬在他腕口。
晏方亭隻是吃痛地嘶一聲,繼而竟笑了起來,呼吸也跟着變重,他咬着溫澄的耳廓說:“最好再用|力一點。”
是很該見血的。
抛去那次蓄意讓人刺傷不談,已經很久沒有人能讓他見血了。
如果這人是溫澄,他很樂意。她肩上留下了永久的傷疤,合該禮尚往來的。
打完一番架,才不過子時。
诏獄,燈火通明。
晏方亭換了一身墨色衫袍,于黑夜中行來,面上尤帶着餍足。
“砰!”
“砰!砰——”
廊道深處的一間獄舍裡,枷鎖被撞擊了無數次,可惜不遂人願,依舊堅不可摧。
聽見腳步聲,杭湛擡起頭,利劍一樣的目光射去。
“閹賊!閹賊!你把我從益王手裡救出,就是為了羞辱我?”他雙手淋漓,滿是血口,疼痛早已深入骨髓,幾近麻木。但一見到晏方亭,渾身筋脈複蘇,恨不得立刻沖出牢籠,像猛獸那樣撕咬。
晏方亭往後撤了一步,仿佛在嫌棄牢獄的髒亂。
杭湛又被刺痛了,不斷咆哮:“閹狗,不要臉!下作!”
隻要閉上眼,就能立刻回想起溫澄主動擁吻晏方亭的樣子。
可惡至極!
還有什麼比親眼目睹心愛之人被迫讨好旁的男人更心如刀絞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