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方亭送給溫澄的新年禮物是一場耗時數月的跋涉。當然,以他的财力和能力,不能稱之為跋涉,而是觀光。
這一回,溫澄嘗試以旁觀者的視角來觀察晏方亭。
他是一個極擅僞裝的人,初次見面的話旁人總會覺得他人畜無害,溫文爾雅。正如剛入京時,晏方亭對杭湛的爹娘一口一個世伯、伯母,轉身就尋隙奪了他們的兒媳。
對于路人,甚至是賣貨郎、跑堂夥計,晏方亭都不吝啬他的笑容與禮節,他堂而皇之地告訴大家,這是他和新婚妻子的一趟旅行,言語頗有點自鳴得意。有位售賣簪花的婆婆聽了這話,還多贈給他一支。
“恰好是你喜歡的鵝黃色。”晏方亭扶正溫澄的腦袋,目光落在她發頂,似乎在尋找合适的簪花位置。
他的笑意比午後的陽光還要溫煦一些。
“你喜歡簪在哪一邊?”他的吐息比枝頭的花瓣還要柔和一些,“不回答的話,我替你選。”
簪好之後,他自己欣賞了一會兒,還要牽着溫澄的手跑到河邊,讓她照一照這天然的鏡子。這個時節河水剛化凍,還飄着些許浮冰,叫人看上一眼都覺得冷嗖嗖。溫暖的鵝黃色花瓣在河水的倒映中添了許多灰度,但依舊是亮眼的。
溫澄的目光漸漸移開,看向倒影中的晏方亭。
他單臂摟着她,以防她跌落河面。
溫澄長久地看着這幅倒影,腦海中印出的,是早些年杭湛在鏡台前為她畫眉的場景。
這兩人是截然不同的性子,無論如何都重疊不到一處去。但就是憑空想到了。
溫澄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暗暗告訴自己,莫要受到晏方亭的蠱惑。
“沒什麼好看的,走吧。”她說。
若換了杭湛,聽見這話難免感到失落,會糾結再三,還是忍不住尋找合适的機會問她,是不是哪裡惹她不高興了。
但晏方亭看起來依舊雲淡風輕,拉着她的手在河邊漫步,話題也早就被他揭過,“中午想吃什麼?”
此地遠沒有長安繁華,沿河有鋪子,卻大多是些做家常菜的,缺乏特色,遊人很少在此駐足。
溫澄看了看,故意刁難道:“想吃長洲的面,紅湯的,面偏硬一點。”
那樣的面條,出了長洲就再沒有在别處見過,遑論千裡之外的隴西?
孰料,晏方亭說:“好啊。”
溫澄猛地擡頭。
他正好看過來,不似開玩笑,“可能要從面粉開始揉起,你等得及?不若先吃點東西墊墊。”
晏方亭兀自安排着,叫溫澄在一間食肆坐下,給她點了幾份點心。爾後與掌櫃低語,像是談成了什麼交易,掌櫃臉上紅光滿面,親自帶路,引晏方亭去後廚。
溫澄尚且不餓,隻是拿筷子夾了幾口什錦素盤。
這間食肆生意興隆,恰逢飯點,來來往往不少食客,男女老少都有,但不顯得嘈雜,而是有種熱騰騰的煙火氣。
有一桌點了道涼拌菜,跑堂夥計端着從溫澄面前經過時,她就聞見飄香,花椒油、香油的味道特别突出,還添了蒜汁,想來口味必不會差。
孰料那桌上有個小孩子,一聽涼拌的是兔肉便哇一聲哭開。
“我昨天才養的小兔子,怎麼殺了它呀……”
大人們哄:“不是你的小兔子,真的,不信的話可以回家看,你的小兔子好好的呢!”
孩子哭得一噎,但看一眼餐盤,又放聲大哭。
溫澄聽了一會兒,慢慢放下筷子。
此次是和晏方亭兩個人出來,現在他在後廚揉面,等做成一碗像樣的湯面還要不少功夫。
倘若她趁這個時候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