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于端着肉骨頭往于海家走時,他正躺在廳堂裡看電視,邊看邊罵,有時候是在罵他,有時候是罵來寶,還有兩個他不認識的人。
屋裡沒開燈,大于不小心踢倒兩個啤酒瓶,挨了好一頓臭罵,他把碗端到于海面前,低着頭道,“叔你消消氣,今天的事,來寶不是故意的,我已經教訓過他了。”
已經好久沒吃肉,于海一見肉骨頭就直接上手抓,連啃兩口啧啧作響。
大于見于海不搭理他,趕緊轉身走,隻是沒走兩步,于海就開口叫住他,“大于等等!”
大于老實轉過身,“叔,咋的了,是要我給你掃屋子不。”大于會這樣問也正常,于海這屋子裡到處是空酒瓶,各式各樣的空包裝袋,地闆上一層黑黑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踩上去既黏腳,又油油的。
于海四處打量了下,“幹淨着呢,掃什麼掃……”于海揮手,示意大于靠近他,“今天的事情是不是你和來寶的錯?”
大于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但媽說讓他順着點叔,就順着他的話點了頭。
于海心裡罵了句傻不愣登的小子後,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既然錯了,就要給我賠罪,你和來寶,去給我辦件事。”
“什麼事?”大于一下警惕起來,後退兩步,做好随時走的準備,要是他叔讓他們幹什麼不好的事,他就直接走,哪怕他叔到家裡去罵,他關緊門窗不出門就是了。
于海啃了塊肉下來,“退什麼!”肉沫随着他的口水噴濺出來,大于默默退遠了些,才聽見于海說,“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我想吃鵝,你讓來寶去給我抓隻來下酒。”
大于覺得于海話裡有鬼,“叔,你要吃鵝我給你到山頭上程大那買,而且附近也沒聽說過哪有野鵝……”
“讓你去你就去!你爹媽怎麼說的,你記不記得!”于海把啃完的肉骨頭扔到大于腳邊,大于默默把骨頭踢遠了些,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叔,鵝氣性大,來寶就那麼點大,要是打傷了咋辦。”
“寶貝什麼!那隻鵝就丁點大,晚上我到你家喊你去,到時跟我一起去!”于海把空碗往大于懷裡一塞,脫了鞋就躺在木沙發上,跷着二郎腿看他那你愛我、我愛你的狗血劇。
一股酸味彌漫開來,大于背過身去捏着鼻子走了,回到家大于媽湊上來,“你叔消氣沒?要是沒有這還有兩塊大骨頭,你再拿過去。”
大于看着自己特意留下的大骨頭歎了口氣,“他消氣了,媽你吃了吧,晚點我跟叔出門一趟,替他抓隻鵝。”
大于媽的用圍裙擦了擦手,“消氣就行,我們孤兒寡母的還得你叔幫襯,别惹急他。”
這樣的話大于從小聽到大,他叔到底有沒有真的幫襯他們,他不知道,隻知道他家經常給他叔擦屁股。
“你叔不吃,那你吃了,就這兩塊啃幹淨了去,骨頭我喂來寶。”大于媽捧着碗往大于面前遞。
大于推開她媽的手,“媽你吃吧,晚上吃太多我胃裡難受。”說着就拿起旁邊的桃膠,一點點撿着上邊的雜質,這些桃膠品質很好,是去年他到山上一點點摘的,原本是留着給他媽補身體的,可前幾天因為他叔惹事賠了别人幾百塊,他媽就死活不願意再留着這些桃膠了。
大于媽啃骨頭啃得很仔細,連一絲肉、一絲味都要嘬幹淨了,大于粗糙的手扒拉着桃膠上的雜質,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媽,前幾天老闆又打電話來讓我回去了,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去體驗體驗大城市的生活。”
這話大于媽一向不愛聽,“去!你爸還留在這我能走?當初我就不同意你辭職回來,你非要,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你叔總會照顧我,你就到大城市去好好賺錢,好好生活,再給媽帶個兒媳婦回來。
大于在心裡默念着,三秒後大于媽一模一樣地說了出來。
他回來的這段時間,他幾乎隔斷時間就勸他媽和他走,可每回說來說去都是那樣,實在不行他真得辭工了,留在鎮上,用積蓄開一間修車鋪子。
大于媽還在念叨,暗黃大燈光将大于的頭壓低一個度,這是他所習慣的夜。
半夜十二點,村子裡除了蟲鳴就是狗叫,于海把門敲得梆梆響,大于牽着來寶出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大于媽披着衣服站在門邊,叮囑他倆走夜路要注意安全。
路越走越遠,來寶被牽着倒也還算乖,“叔,我們這是要去哪裡,都走了十來分鐘了。”
于海身形佝偻,瘦瘦小小的走在前邊看着怪吓人,大于打了個冷顫,見于海沒搭理他,也就不出聲了,等他跟來寶一起抓到鵝,他娘仨也能清靜一段時間。
看着眼前的院牆,大于摸不着頭腦,隻是還沒來得及問,于海猛地把來寶抓起來,用力往牆内抛,院内先是傳來狗吃痛的嗚咽聲,随後是鵝跟狗激烈的打鬥聲。
“叔!”
于海一溜煙跑掉,大于想追,但來寶那邊叫得實在是慘,他幾步上前用力敲門,“有人在嗎!開開門!開開門!”
“去!去!”趙棄連忙奔下樓,連什麼情形都沒看清,就抄起棍子來把狗挑遠,好在那狗跟黎小鵝分開後就自己縮在了一邊,沒有傷人的舉動。
黎水三兩步上前抱起黎小鵝,心疼地摸了摸它被咬秃的地方,他們一聽到聲音就跑了下來,誰知道還是讓它被咬成了這樣。
“有人嗎——開開門——”
砰砰砰的敲門聲讓黎水火大,快步走到大門處開了門,來寶見着門開了,嗚咽一聲,邁着小小的步伐跑到大于後邊,很委屈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