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松濤和袁随剛走,月姬後腳就追過來。玲珑見是她來,想也沒想就要往玉鏡府旁的明視居走。月姬哪裡肯讓?捉起她的皓腕就往自己的玉鏡府拖去。
玲珑一時掙脫不得,隻能半推半就的被她帶進玉鏡府。
“你要做什麼?光天化日的,你不怕被别人看見,我還要臉呢。”
月姬不管不顧的将她帶進來,還順手關上石門。這道石門雖然不厚重,但隔音效果倒還算勉強。
“九幽秘海山不插天,天不見日,哪裡有什麼光天化日?隻要你不大喊大叫,我看誰敢進來?”
月姬捉着她的手腕将她帶向床邊,玲珑的臉色立時變得微妙起來。
說實話,從她們在月閣初次親密,往後就再也沒有親近過。更别說此時此刻,此情此地,雁妃晚就更沒什麼心情。
舒綠喬要是打量着用這招對付她,那可是大錯特錯。
月姬按着玲珑的肩膀,讓她往床上坐。雁妃晚稍稍坐的更遠些,月姬這才坐過來。
兩人一左一右坐到床上,别開目光,久久無言,一時氣氛甚是微妙古怪。
玲珑是心中有氣不想說話,月姬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半晌,她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像晚兒這樣的人實在太過聰明,在她面前巧言令色,欲蓋彌彰都隻會弄巧成拙,讓她們之間的誤會和嫌隙愈深。
“是,”月姬微微停頓,暗暗深吸口氣,“我承認,我确實還沒有徹底相信你……”
玲珑沉着臉,抿着唇,雖然沒有說話,但月姬能感覺到她此刻仿佛更加的憤怒。于是她連忙繼續道:“其實,與其說是不相信你,倒不如說我其實是不相信自己。”
聽到她這句話,雁妃晚才算有點反應,她略帶疑惑的看過來,似乎在問她,這話從何說起?
月姬苦笑,“我時常在想,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是什麼樣的人?說實話,從前我是舒綠喬的時候,能得你垂青偏愛已是萬幸……”
“後來,你我坦誠相見,我又借‘鸾鳳鳴’之故奪去你的清白,你不殺我已是仁慈之極。怎敢期許有非分之想?”
“這次呢?”月姬歎道:“我不但害你身敗名裂,還将你千裡迢迢擄來秘海,你卻還以德報怨,想助我謀奪解藥,脫離苦海。我,我實不知自己有這樣的魅力,讓你用情至此,不惜以身犯險,甘願以性命入局……”
“你,”玲珑望向月姬,見她此刻正自憐自傷,面容沮喪,“你就因為這個……”
“是。我實在想不到,你對我這樣好的理由,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為我這麼做。”
玲珑當時沒有說話,也收回視線,沒有再看她。半晌,她才悠悠道:“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月姬氣笑,“你這種還有真話假話的?”略微思量,還是說道:“那就先聽假話吧。”
雁妃晚淡道:“假話就是,我覺得你良知未泯,還有脫離秘海,重新做人的機會。”
“是挺冠冕堂皇的,那真話呢?”月姬望向她,眼神隐隐期待。
玲珑回望過去,眼眸情柔,笑容溫和,“嗯,真話嘛……真話就是……”
她幽幽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月姬身軀微顫,忍着内心激揚的情緒,接着問:“就不能說的再明白點嗎?我不懂……”
雁妃晚當然知道她能懂,但還是依她,繼續說道:“真話就是,我覺得你這個人還挺不錯的,我也還算是喜歡你……就,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這個理由,你還滿意嗎?”
說完這句,玲珑别過臉去,月姬卻清楚的看見她露出來的耳朵尖開始慢慢泛紅,猶如滴血。
月姬心中霎時暖熱,隻覺心髒嗵嗵直跳,登時就将暗尊的囑咐和試探抛之腦後,恨不能當場就對她和盤托出,互訴衷情。
但還沒等她說話,玲珑就已經站起身來,她道:“但是現在我想,這個想法或許是錯的,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信任,那麼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你和我都要死在這裡……”
說罷,玲珑已經走向玉鏡府的石門,月姬擡起手,卻沒将她留住,怔在原處,一時久久無法回神。
雁妃晚回到她的明視居,剛打開石門,就發現門内地闆上的一張紙條。紙條非常顯眼,她能确定之前離開時絕沒有這樣的東西,這明顯是有人透過門縫塞進來的。
玲珑關上門,再拾起紙條。先打量和審慎過後,确認紙條的危險性極小,這才謹慎的打開那張紙條。
紙條内沒有機關,也沒有毒藥,僅有赫然寫着的十四個字。
今夜醜時三刻,黑水河畔,冥海渡前。
這顯然是邀會的消息,至于發出邀會的人是誰……
玲珑的眼睛微微亮起,神情也若有所思,随即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最後她走到燭台面前,将紙條點燃,直到看着它被完全燒毀。
等到醜時初刻,雁妃晚動身準時赴約。虛危山各處洞府時有九幽的衛兵巡邏,但巡邏的頻率并不繁密,這其中仍然有隙可乘。
雁妃晚提前觀察過巡邏的規律和衛士巡查的習慣,準确的在兩隊交班的時候偷偷潛出那座明視居。然後迅速向西南的黑水河渡口靠近。
她膽大心細,行動謹慎,這九幽秘海再是财雄勢厚,也不可能在偌大的虛危山處處都嵌裝着夜明珠這類寶物。
此刻,虛危山陰森晦暗的環境,恰好成為她最好的行動掩護。即使被意外撞見,她也早已想好脫身之策或者遮掩的辦法。
總算是有驚無險的順利摸到渡口,雁妃晚小心謹慎的走過去。她來秘海時,除一把雪名劍外身無長物,就連現在穿着這身黑衣都是月姬給她的。
為免太容易被人認出身份,她沒帶雪名劍出來,臉上還覆着面紗,除婀娜的身姿顯現出她是一名年輕女性,别人絕能認出她來。
但如若被發現,那麼她就必定暴露無遺。因此時此地,還在虛危山内隐秘活動的,除她這個外來的“客人”以外不作他人之想。
“是雁師妹嗎?”
這時,從她的右後方忽然傳來刻意壓低的呼喊聲。玲珑循着聲源看去,就見她身後的洞穴裂隙裡,站着身披鬥篷的黑衣人。
在九幽秘海這種地方,穿着普通的九幽部衆服飾反而更能掩人耳目,混淆視聽。
玲珑聽出這道聲音屬于萬松濤,果然沒出她的意料。白日裡她們恰好遇見,到夜晚時分她就收到邀會的紙條,玲珑冰雪聰明,早已想到邀會的人是萬松濤。
見她看過來,萬松濤連忙在前面帶路,雁妃晚在他身後沉默着跟住。經過小道,鑽過隐秘的峽縫,他們來到一個狹小的山洞裡。
這處石洞實在過于狹小,經過的峽縫又難以行走,因此這處隐秘的山穴才會成為九幽巡視的盲區。
當然,這樣的山洞在虛危山中還有甚多。
等玲珑跟着走進這處石洞,才發現洞裡另外一個人的存在。那人見萬松濤将人帶到,随即摘掉兜帽,露出男人那顆已經長出短發的腦袋來。
不是和萬松濤形影不離的袁随是誰?
“果真是你們。”玲珑沒有什麼驚訝的神色。
萬松濤摘去兜帽,接着和袁随相視一眼,随後兩人齊齊跪倒在雁妃晚面前。
玲珑連忙去扶,“你們這是做什麼?”
萬松濤和袁随卻跪地不起,他神情懇切,道:“我二人貪生畏死,欺師滅祖,自知雖萬死難贖其罪!卻有一事向師妹求懇,望師妹答允,我二人甘願粉身碎骨!”
說着,萬松濤和袁随納頭就拜。
玲珑伸手去扶他們,“兩位師兄,你們這是做什麼?你們有事盡可與我商量,何必行此大禮?”
萬松濤和袁随極其固執,袁随更道:“若師妹不肯答應,我二人便長跪不起!”
玲珑神情也變得凝重,她說道:“都快起來吧,我總要知道你們要我做什麼吧?”
萬松濤和袁随這才猶豫着起身,她隻要願意聽,就代表他們求的事還有希望。
萬松濤道:“我和袁師兄貪生怕死,投靠九幽,自知無顔再見禅宗太玄的列祖列宗和武林同道的英雄豪傑,就算萬死也不能贖我二人的罪愆。”
袁随同樣痛心疾首道:“但兩位師父教養傳授,對我們有天高地厚之恩。若雁師妹能助師父們逃出九幽這等龍潭虎穴,我和萬兄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玲珑驚訝道:“你們想讓我去救隐魂澗的那些人?”
萬松濤和袁随重重點頭,随即猶疑道:“若是,若是太過強人所難,就是救我們兩位師父也好。”
雁妃晚聞言卻輕揺螓首,苦笑自嘲的歎息道:“兩位師兄未免也太過高看我。如今我自己都身陷囹圄,自身難保,哪裡還有餘裕去搭救别人?”
萬松濤和袁随卻不肯輕易放棄,萬松濤誠懇道:“都說你玲珑百巧千機,算無遺策,你定能想到辦法救師父們逃出生天。”
袁随也道:“若有什麼是我們能辦到的,我和萬兄就是死也無懼!”
玲珑蹙眉道:“你們既然不怕死,為什麼還會投靠九幽,甘願為虎作伥?”
二人臉色登時難看起來,萬松濤苦笑,“雁師妹你不知道,有時候活着比死掉還要痛苦。”
袁随道:“我和萬兄都迫服過暗尊的毒丸,一旦毒丸被催化,那種痛苦,比死亡還要可怕百倍!”
玲珑驚道:“你說,元無真有辦法催化毒丸?”
萬松濤回道:“按理說,‘冥鳳元’每隔半年發作一次,發作時,猶如萬蟲噬心食髓,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非常人所能經受!但暗尊就能使毒丸的毒性提前發作。”
玲珑略微思索,“禅宗太玄的諸位,也服過此毒?”
說到這個,萬松濤和袁随卻猶豫起來,“這,我們卻是不知。”但聽她這麼問,兩人神情皆為之一振,“你這是答應我們了?”
玲珑苦笑,“那你們知道,我也中着這毒嗎?”
萬松濤和袁随臉色忽變,一時啞然,“這,怎麼會?難道你也……”
冥鳳元這種邪毒是暗尊用來控制各部屬下的特殊手段。他們見玲珑在虛危山來去自如,還以為她用特别的辦法成為那位暗尊的座上賓,現在想來,難道其實連她也已投靠向九幽秘海?
一念及此,忽覺萬念俱灰。
玲珑也沒解釋,隻道:“抱歉,我是無能為力,而你們怕是所托非人。”
萬松濤和袁随神情忽然變得肅穆起來,他道:“既然雁師妹有難言之隐,我們也不再勉強,這件事情我們會自己想辦法。”
袁随道:“師父受辱受難,我們不能坐視不理,往後隻怕還需要師妹的幫助。”
他們沒将話說死,就為以後再找她幫忙留出餘地。雁妃晚也沒再拒絕,隻是拱手告辭。
萬松濤和袁随見她離開,二人面面相觑,眼眸在黑暗中閃爍,眸底别有深意。
等到雁妃晚心緒複雜的回到明視居,卻沒想到先前和她邀會的萬松濤和袁随後半夜就出現在暗尊的緻神宮裡。